冬日的黃昏來得早,剛過申時,天色就已昏沉如墨。
廣元城外五十里,密林深處的大路上,一支隊伍正艱難前行。二十余名官差押解著三十多個戴枷的犯人,腳鐐拖過凍土的聲音沉悶而刺耳,像某種不祥的預兆在暮色中回蕩。
“快些走!”捕王王光策馬在隊伍側方,聲音嘶啞,“天黑前要過這片林子!”
他年過四旬,國字臉上留著短髯,左頰一道舊疤從眉骨斜至下頜,那是十年前緝拿江洋大盜時留下的。此刻他緊握韁繩,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道路兩側——這片林子太密,樹影在漸暗的天光中張牙舞爪,讓人心悸。
“頭兒,弟兄們撐不住了。”副手趙七湊近低聲道,“從早走到現在,水米未進,犯人里已有三個暈倒……”
“暈倒就抬著走!”王光打斷他,聲音壓得更低,“這批犯人非同小可,府臺大人特意交代,絕不能出差錯。”
趙七還想說什么,卻見王光眼神陡然銳利。
“噤聲。”
風停了。
林子里靜得詭異,連鳥鳴蟲聲都消失了,只剩下腳鐐拖地的聲音和自己人的呼吸。王光緩緩將手按在腰刀上,他的直覺在嘶吼——有埋伏。
“戒備!”
話音未落,箭矢已至。
第一支箭穿透了最前方差役的喉嚨,他甚至來不及慘叫就仰面倒下。緊接著,箭雨如蝗,從道路兩側的密林中傾瀉而出。
“敵襲!護住犯人!”王光縱身下馬,刀已出鞘,劈飛三支迎面而來的箭矢。訓練有素的捕快們迅速結陣,將犯人圍在中間,盾牌舉起,叮當之聲不絕于耳。
但這只是開始。
黑衣人從林中涌出,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開來。他們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雙眼,手中兵器各異——刀、劍、短弩,甚至有兩人持著軍中制式長矛。動作整齊劃一,顯然不是尋常山賊。
“殺!”
沒有廢話,沒有交涉,只有殺戮。
王光一刀劈翻沖在最前的黑衣人,熱血濺在臉上,腥氣撲鼻。他眼角余光瞥見隊伍后方已被沖破,三個差役倒地,犯人開始四散奔逃。
“別讓他們跑了!”他怒吼,卻分身乏術。
黑衣人的目標很明確——不是劫囚,而是滅口。他們沖向戴枷的犯人,刀劍直取要害,慘叫聲瞬間響徹林間。
一個年輕犯人掙脫了枷鎖,剛要往林中跑,就被黑衣人從背后一刀穿胸。他踉蹌幾步,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刀尖,眼中盡是不解,然后軟軟倒下。
“混賬!”王光目眥欲裂,他認出那犯人——李二狗,只是偷了鄰村三只雞的毛賊,罪不至死,更不該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
但他無力救援。
黑衣人太多了,至少三十之數,且個個身手不凡。王光帶的人雖也是精銳捕快,但連日押解早已疲憊,此刻又遭突襲,轉眼已倒下近半。
“結圓陣!死守!”王光砍倒又一個黑衣人,肩頭卻中了一箭,箭頭入肉三分,劇痛讓他眼前一黑。
副手趙七沖到他身邊,揮刀格開劈來的長劍:“頭兒!撐不住了!”
“撐不住也得撐!”王光咬牙折斷箭桿,血從指縫滲出,“援兵……”
哪來的援兵?此地距廣元府五十里,距最近的驛站也有二十里。他們本就是孤軍。
一個黑衣首領模樣的人出現在戰場邊緣,他未蒙面——或者說,戴著一張鐵面具,只露雙眼。那雙眼睛冷如寒潭,靜靜掃視戰場,最后落在囚犯群中某處。
他抬手,指了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