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握著那枚冰冷而沉重的青銅腰牌,重新回到燈火通明的大堂。風雪似乎小了些,但客棧內的寒意卻更甚之前。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岑深身上,后者依舊保持著那個雙手攏袖、沉默不動的姿勢,仿佛與周遭的一切隔絕。但宋慈敏銳地捕捉到,在他踏入大堂的瞬間,岑深眼角的余光幾不可查地掃過他垂在身側的手,那里面正握著那枚腰牌。
岑深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但宋慈卻感覺到,對方那看似平靜的軀殼下,有什么東西驟然繃緊了。那是一種獵物察覺到危險的本能反應。
宋慈沒有立刻發難,他將腰牌不動聲色地納入袖中。現在還不是亮出這張牌的時候。他需要更多的碎片,來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他的視線轉向了癱坐在地上,哭聲已變得嘶啞無力的瑞娘。相較于王書安的狡黠閃爍和辛二的色厲內荏,這個精神已然崩潰的婦人,或許是此刻最好的突破口。
“瑞娘。”宋慈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瑞娘渾身一顫,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惶恐地看著宋慈。
“李小姐方才所言,可是實情?”宋慈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目光卻并不凌厲,反而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平靜,“你與王書安,果真參與了綁架你家小姐?”
“我……我……”瑞娘嘴唇哆嗦著,看向身旁面如死灰的王書安,又看向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卻目光沉靜的李珊瑚,最后迎上宋慈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最后的心理防線徹底瓦解。
“大人……我有罪!我有罪啊!”她猛地以頭搶地,發出沉悶的叩響,哭聲凄厲悔恨,“是我對不起老爺夫人!對不起珊瑚小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王書安痛苦地閉上眼,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宋慈沒有阻止她,任由她宣泄著情緒。待她哭聲稍歇,才緩緩道:“將前因后果,細細道來。若有半句虛言,罪加一等。”
瑞娘抽噎著,斷斷續續地開始了敘述,她的證詞,從另一個角度,填補了李珊瑚故事中的空白。
“奴婢……奴婢是珊瑚小姐的奶娘,自小將她帶大,情同母女……老爺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她說著,淚水再次涌出,“都怪他!都怪這個殺千刀的王書安!”
她猛地指向自己的丈夫,眼中充滿了怨恨與絕望:“他嗜賭成性!欠下了印子錢,利滾利,那是個無底洞啊!我們砸鍋賣鐵也還不上……后來,債主逼上門,揚言再不還錢,就要砍了他的手,把我們賣到苦窯里去……”
王書安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身體微微發抖。
“走投無路之時……是他!”瑞娘又指向眼神躲閃的辛二,“是辛二找上門來!他說,他和他大哥有條發財的捷徑,只要我們能配合……配合他們把珊瑚小姐騙出來,向他們家勒索一筆巨款,事成之后,不僅幫我們還清債務,還能分我們一筆錢,遠走高飛……”
辛二梗著脖子想反駁,但在宋慈冰冷的注視下,終究沒敢開口。
“我起初死也不同意!那是珊瑚小姐啊!我從小奶大的孩子!”瑞娘捶打著地面,痛不欲生,“可是……可是王書安這個天殺的!他跪下來求我,說這是唯一活路,說債主已經動了殺心……我……我一時糊涂,鬼迷了心竅……就……就答應了……”
李珊瑚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痛哭流涕的瑞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上、緊緊攥住衣袍的手指,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所以,你們里應外合,將李小姐騙出府邸?”宋慈確認道。
“是……是的。”瑞娘泣不成聲,“王書安假意帶我走親戚,實則……實則是與辛大辛二匯合。由我寫信,騙老爺夫人說珊瑚小姐與我一同出游散心,穩住家中……本以為很快就能拿到贖金,了結此事……可……可我們都沒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