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塵的乘船遁走,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連日追蹤所帶來的些許振奮之上。廢棄碼頭邊,江風凜冽,帶著咸腥的水汽,也帶來了更深的迷霧。
“大人,現在怎么辦?”吳江望著那早已空無一物的漆黑江面,語氣中帶著不甘與焦慮。皇城司派出的快艇已循著帆船的方向追去,但在這樣的夜色和江霧中,能否跟上并確定其最終去向,希望渺茫。
宋慈沉默片刻,臉上并無太多挫敗之色,反而眼神愈發銳利。“凈塵走了,但線索并未完全斷絕。那艘船,還有船上的人,就是新的線索。”
他轉向吳江,語速加快:“立刻做三件事。第一,讓我們的人,沿著錢塘江兩岸,尤其是下游可能停靠的碼頭、渡口,暗中查訪,尋找那艘船的蹤跡。船只特征要明確:中型帆船,無旗,船首有破損修補的痕跡,吃水線較深,像是常載重貨。”
吳江仔細記下。
“第二,重點查那個左撇子的黑衣漢子。”宋慈目光深沉,“此人動作彪悍,應是練家子,而且習慣用左手。你去找趙谷,讓他動用皇城司在江湖上的眼線,查訪近來臨安地界,是否有符合特征的、身手不凡的左撇子高手出現,特別是與船幫、水運有關聯的。”
“第三,”宋慈頓了頓,聲音壓低,“秘密搜查凈塵在積善寺的僧舍和藏經閣。他走得匆忙,未必能將所有痕跡清理干凈。重點尋找與那特殊檀香、南海念珠相關的物品,還有……任何可能與外界通信的紙張、書籍,或是……與‘窗欞密碼’可能相關的記錄。”
“是!屬下立刻去辦!”吳江精神一振,領命而去。宋慈的冷靜和條理,總能在他感到迷茫時指明方向。
宋慈獨自留在江邊,任由冰冷的江風吹拂。他并不指望能立刻找到那艘船或那個左撇子,對方既然選擇水路撤離,必然有周密的接應和隱藏方案。但這步棋,必須走。
他更寄希望于對凈塵居所的搜查。一個潛伏五年之久的暗樁,其巢穴中很可能藏有揭示其身份、乃至整個網絡秘密的關鍵物證。
回到提刑司時,已是后半夜。宋慈毫無睡意,在值房內攤開江南水系圖,目光沿著錢塘江一路向東,直至入海口。那艘船會去哪里?北上沿海路?還是轉入內河網道,隱匿于某個繁華市鎮?
天色微明時,吳江帶來了初步的消息。
“大人,凈塵的僧舍和藏經閣已經仔細搜過。”吳江的臉色有些凝重,“此人極其謹慎,有用的東西很少。那特殊的檀香和念珠都已被帶走,書籍多是尋常佛經,并無特別。不過……”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我們在藏經閣一個地板暗格里,發現了這個。”
宋慈接過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塊燒焦的、邊緣卷曲的紙片,上面殘留著一些無法辨認的墨跡,以及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燼。
“火盆里新燒的?”宋慈捻起一點灰燼,在鼻尖嗅了嗅,除了紙張燃燒的氣味,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與那特殊檀香類似的氣味。
“是,火盆尚有微溫。他臨走前,燒掉了大部分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吳江道,“這些紙片是壓在未燃盡的炭塊下,才得以殘留。”
宋慈將紙片小心地在桌上鋪開,借著晨曦的光線仔細辨認。焦黑的紙片上,墨跡大多已糊,但其中一片的邊緣,隱約能看到半個模糊的、像是印章蓋下的紅色印記,以及幾個殘缺的筆畫。
那紅色印記,似乎是一個抽象的鳥類圖案,風格古樸,并非常見的官印或私章。而那幾個殘缺的筆畫,像是“……使司……”,又像是“……便……”,難以確定。
“使司”?難道是某個官署的簡稱?“便”?又代表什么?
“還有別的發現嗎?”宋慈問。
“在僧舍床下的塵土里,找到這個。”吳江又遞過一樣東西——那是一小片已經干枯發黑的、花瓣狀的植物碎片,質地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