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的清晨,沐浴在柔和的曦光中。昨夜皇城的驚濤駭浪,對于這座龐大的城市而言,不過是水面上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市井街坊依舊喧囂,販夫走卒的吆喝,茶樓酒肆的煙火氣,構成了一幅鮮活而真實的民生畫卷。
宋慈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在街邊一間早早開張的攤肆前坐下,要了一碗熱騰騰的馎饦(一種面食)。滾燙的食物下肚,驅散了些許徹夜未眠的疲憊,也讓他更真切地感受到宮墻之外的生機。與宮中那精致卻冰冷的筵席相比,這碗簡單的民間食物,更能撫慰他的心神。
然而,他的思緒卻無法完全從昨夜的案件中抽離。王慶那張扭曲的臉,徐震房中昏暗的燈光,北迎閣地板上凝固的血跡,保和殿內眾人緊張的面孔……如同走馬燈般在他腦中回旋。
“大人。”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宋慈抬頭,見是吳江。他已換下侍衛服飾,穿著一身尋常的勁裝,顯得精干利落。
“坐。”宋慈示意道,“宮中情況如何?”
吳江在對面坐下,低聲道:“王慶已被移交給刑部大牢,嚴加看管。丁奎、張華、任一也已由臨安府接手。宮里……表面上看已經平靜了,各司其職,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但暗地里,恐怕沒那么簡單。王慶貪墨款項數額不小,牽扯到的工匠、采買,甚至可能涉及一些低階官員,這些都需要后續清查。還有……宮里那些原本盯著徐震位置的人,現在怕是更加蠢蠢欲動了。”
宋慈默默吃著馎饦,對吳江的話并不意外。一樁命案的終結,往往是更多波瀾的開始。權力的真空,利益的重新分配,足以讓很多人忘卻剛剛發生的血腥。
“陛下那里……”宋慈沉吟道。
“陛下回宮后便再無動靜,只是按例將案卷移交刑部。不過,屬下聽聞,禮部王尚書今日一早便遞了牌子請求覲見,怕是……”吳江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王成昨夜極力主張息事寧人,被宋慈強硬駁回,更是差點引發外交風波,此刻恐怕正忙著在皇帝面前陳情,甚至可能參上宋慈一本。
宋慈神色不變。他既然選擇了那條路,便早已預料到會面對什么。皇帝的沉默,或許是一種默認,也或許是一種考驗。
“還有一事,屬下覺得有些蹊蹺。”吳江忽然道。
“講。”
“屬下今早交接時,聽昨夜值守東宮附近的兄弟提及,太子殿下……昨夜似乎也未曾安寢。”
宋慈執筷的手微微一頓。太子?昨夜皇帝并未傳召太子參加國宴,按理說,太子應在東宮。
“具體是何情形?”
“時間大概在戌時到亥時之間,太子殿下曾帶著兩名貼身內侍,離開過東宮一段時間,方向……似乎是往北迎閣那邊去的。不過很快就返回了,并未靠近案發之地。”吳江回憶著聽來的消息,“值守侍衛因太子身份,未敢詳細詢問,只遠遠看到身影。”
北迎閣?太子去那里做什么?宋慈想起王華曾說過,北迎閣往東便是去往東宮的方向。而且,北迎閣內存放著北方地圖及相關文書……太子關心北事,私下查閱地圖,倒也說得通。時間上是在戌時到亥時,與案發時間有重疊,但太子身份尊貴,似乎并無動機殺害一個即將卸任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