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巳時三刻。
利州城南三十里,官道旁的野店里,宋慈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邊,面前放著一碗涼透的茶。他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濕,沾著河泥和草屑,看起來像個落魄的趕路人。
野店里只有三五個客人,都在低頭吃飯,沒人注意他。
宋慈慢慢喝著涼茶,耳朵卻豎著聽周圍的動靜。剛才進店時,他看見門外拴著兩匹馬,馬鞍上有禁軍的標記。騎手就坐在靠門的那桌,兩個精悍的漢子,雖然穿著便裝,但坐姿筆挺,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他們在找人。
找誰?不言而喻。
宋慈低下頭,用破氈帽遮住半邊臉。他懷里的卷宗用油紙包了好幾層,現在還是濕的,但應該沒壞。他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晾干,然后……然后該怎么辦?
去找楊御史?可京城千里迢迢,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關卡暗哨。
回利州提刑司?檔案庫里的名單還在嗎?宋安能守住嗎?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一個人的力量,終究太渺小。
“掌柜的,結賬。”靠門那桌的漢子起身,扔下幾枚銅錢。
兩人出門上馬,往南去了。
宋慈松了口氣,但心還懸著。往南是去京城的方向,他們去那里做什么?攔截?還是……
“客官,您的茶涼了,給您換一碗?”掌柜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佝僂著背,眼睛卻亮。
“不用。”宋慈搖頭,壓低聲音,“掌柜的,剛才那兩位軍爺,問什么了嗎?”
掌柜的左右看看,湊近些:“問了,說有沒有見過一個四十多歲、臉上有疤、提著劍的人。我說沒有,他們就走了。”
臉上有疤?那不是徐真嗎?
宋慈心中一動:“他們還問了什么?”
“還問……”掌柜的回憶,“問有沒有馬車經過,車上幾個人,往哪個方向去。我說早上是有輛馬車往南去了,車上兩男一女。”
兩男一女?過山、方媛、還有宋安?
宋慈猛地站起:“什么時候?”
“大概……一個時辰前。”
糟了。
禁軍不是去攔截,是去追過山他們了。
宋慈扔下一塊碎銀,沖出野店。掌柜的在后面喊:“客官!您的茶……”
他顧不上回應,沿著官道往南狂奔。一個時辰,馬車能走二十里,禁軍騎馬,速度更快。如果被追上……
他不敢想。
跑出三里地,路旁有片樹林。宋慈正要穿過去,忽然聽見里面傳來打斗聲。
他立刻閃身躲到樹后,小心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