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沒有回答,他的手在草叢深處摸索了片刻,然后緩緩抽了出來。指尖,拈著一點幾乎與泥土混為一體的、指甲蓋大小的暗褐色碎屑。
“這是何物?”王縣令瞇著眼看了看,不以為意,“像是爛掉的樹皮或者什么野果殼吧?此地荒僻,這類雜物甚多。”
宋慈將那碎屑放在鼻下,再次輕輕一嗅,隨即又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它捻開。他目光微凝,搖了搖頭:“非是樹皮果殼。此物略帶膠膘之氣,似是…某種皮革經過浸泡鞣制后留下的殘渣,極為細微。”
“皮革?”王縣令一愣,隨即失笑,“大人,這荒郊野嶺,有塊皮子碎屑也不足為奇吧?或許是過往車馬掉落的,也可能是獵戶遺落,與本案未必相干。”
“或許吧。”宋慈語氣平淡,并未爭論,只是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個極小的油紙袋,小心翼翼地將那點碎屑裝入其中,收好。這個動作做得極其自然,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
王縣令看著他這番動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里那點不安又擴大了幾分。這點破爛玩意,他竟如此當寶?
宋慈直起身,繼續勘查。他又陸續在更遠處發現了幾處模糊的腳印,但正如趙虎所言,足跡雜亂且殘缺不全,難以辨認具體特征和方向。他還注意到通往小樹林的方向,有幾根草莖被踩斷的痕跡較新,但也無法確定是否與案件有關。
現場似乎真的如王縣令所說,被破壞得很徹底,找不到任何指向性的線索。
王縣令見狀,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臉上又堆起笑容:“大人,您看…這現場也堪驗過了,確如案卷所載,兇徒狡猾,未留明顯痕跡。如今人贓并獲,兇犯也已認罪…”
宋慈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他站在老槐樹下,望著那片深褐色的土地,沉默了片刻。秋風拂過他靛藍色的衣袍,獵獵作響。
“王縣令,”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死者家屬現在何處?”
“啊?”王縣令一時沒反應過來,“應…應在董村家中吧。”
“帶本官去見他。”宋慈轉身,目光平靜卻不容置疑地看著王縣令,“本官有些細節,要再問問他。”
王縣令徹底愣住了。見苦主?案卷里董小六的證詞寥寥數語,無非是發現尸體、痛哭報官,還有什么可問的?這宋慈,到底想干什么?
他心中警鈴再次瘋狂作響,卻不敢違逆,只得硬著頭皮應道:“…是。下官這便引大人前往董村。”
陽光依舊明亮,照在荒道上,卻仿佛比來時更冷了幾分。宋慈邁步向董村方向走去,背影堅定。王縣令跟在一旁,心思急轉,揣測著這位提刑官的真正意圖,額角的汗水,再次悄無聲息地滲了出來。
這場荒道尋蹤,看似一無所獲,但王縣令分明感覺到,某種他無法掌控的變數,已然發生。那點被宋慈鄭重收起的皮屑,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微小石子,雖未立刻激起驚濤,卻已蕩開了層層疑竇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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