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縣縣衙的公堂,白日里雖也森嚴,卻總不如夜晚燈火映照下那般,能將每一分恐懼都放大到極致。
張生再次被拖上這冰冷之地時,已是翌日清晨。但他幾乎感覺不到晨光,眼中只有那高懸的“明鏡高懸”匾額,像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俯視著他這只即將被碾碎的螻蟻。身后的劇痛未曾稍減,每一下挪動都牽扯著潰爛的皮肉,冷汗浸透了他單薄的囚衣,與血污黏在一起,帶來一陣陣寒顫。
王明遠王縣令早已端坐堂上,面色沉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愜意。案頭,放著那份新鮮出爐的供狀,末尾那鮮紅的手印,如同一個丑陋的烙印。
“張生,”王縣令的聲音平穩(wěn)地響起,在空曠的大堂里回蕩,“昨日你所供述之罪行,殺害董小五,劫掠五千錢,可還有異議?”
張生伏在地上,身體因痛苦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他艱難地抬起頭,嘴唇干裂蒼白:“大人…學生…學生冤枉…昨日所言,實乃酷刑之下,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做不得數(shù)啊!那錢,真是學生典當…”
“哼!”王縣令不等他說完,便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氣陡然轉(zhuǎn)厲,“大膽刁徒!公堂之上,白紙黑字,親手畫押,豈容你兒戲反復?看來昨日這頓板子,還未讓你曉得王法如爐,刑法森嚴!”
他目光掃向堂下的趙虎。趙虎會意,臉上掠過一絲獰笑,手一揮,兩名膀大腰圓的衙役便提著水火棍上前一步。
那碗口粗的刑杖,昨日已然嘗過其滋味的刑杖,再次映入眼簾。張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上天靈蓋,身后的舊傷仿佛瞬間重新裂開,痛得他幾乎窒息。
“不…不要…大人開恩!學生說的句句是實情!您可傳當鋪李掌柜,一問便知!學生愿與他當面對質(zhì)!”張生涕淚交流,掙扎著想要磕頭,卻被身后的衙役死死按住。
“對質(zhì)?”王縣令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嘴角扯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本官辦案,人贓俱獲,何需再與你這等反復無常之徒多費唇舌?你昨日認罪,今日翻供,顯是心存僥幸,意圖拖延!本官豈能容你藐視公堂,戲弄朝廷法度!”
他越說越是聲色俱厲,猛地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啪!”
巨響震得張生心臟驟縮。
“看來不讓你再嘗嘗這皮肉之苦,你是不會老實了!給我打!打到他認罪伏法,不再狡辯為止!”
“威——武——”兩旁的衙役們齊聲低喝,水火棍頓地的聲音沉悶而整齊,如同催命的鼓點。
那兩名行刑衙役得令,毫不遲疑。一人將張生死死按倒在地,另一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水火棍。
陽光從公堂的大門斜射進來,恰好照亮了空中劃過的刑杖,以及張生那雙因極致恐懼而縮緊的瞳孔。
“不——!!!”
“啪!”
第一棍落下,精準地砸在昨日已然皮開肉綻的傷處。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炸開,仿佛整個身體都被這一棍打碎。張生的慘叫聲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抽氣,眼前猛地一黑,幾乎立刻暈死過去。但冰冷的疼痛又強行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學…生…冤…”他徒勞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啪!”第二棍接踵而至,毫不留情。
舊傷疊加新傷,痛楚呈倍數(shù)的增長。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敲碎了,內(nèi)臟仿佛被震得移了位。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溢出血沫。
“招不招!”趙虎在一旁厲聲喝問。
“冤…”張生意識開始渙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讓他吐出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