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再次踏碎了江州城清晨的寧靜,宋慈帶著趙虎和那枚沉甸甸的羅天令牌,以及一腔亟待證實的猜測,直奔張府。陽光驅散了晨霧,卻驅不散籠罩在案件之上的層層疑云。
張府門房見是推官去而復返,不敢怠慢,連忙引入。不過一日光景,張承澤仿佛又蒼老了許多,眼窩深陷,得知女兒獲救的短暫喜悅早已被后續的駭人真相沖刷得一干二凈,只剩下驚懼后的虛脫和更深的不安。
“宋……宋推官,可是小女又出了什么事?”張承澤的聲音帶著顫抖,他現在如同驚弓之鳥。
“張員外放心,小姐安然無恙,已在妥善保護之中。”宋慈先安撫了一句,隨即單刀直入,目光銳利如刀,“本官此來,是想問員外一件舊物。”
他緩緩將那塊黝黑的羅天教主令牌取出,放在兩人之間的黃花梨木茶幾上。令牌觸木,發出沉悶的聲響。
張承澤的目光一接觸到那令牌,如同被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臉上血色瞬間褪盡,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撞在太師椅背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這是……”他嘴唇哆嗦,語無倫次,“它……它怎么會在你這里?!”
他的反應,比商溫承認羅天教往事時更加劇烈,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仿佛見到了本應被永久埋葬的噩夢。
“此物從何而來,員外不必知曉。”宋慈聲音冰冷,不容置疑,“本官只問,當年羅天教覆滅,除了已被你與商溫瓜分的錢財,可還有別的東西未曾起獲?比如……一面叫做‘幽冥鏡’的物件,以及與之相關的幾箱秘寶?”
“幽冥鏡”三個字如同三道喪鐘,狠狠敲在張承澤的心頭。他猛地抬頭,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驚駭欲絕地看著宋慈,仿佛在看一個能洞穿他所有秘密的鬼神。
“你……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失聲叫道,隨即意識到失言,連忙捂住嘴巴,但眼中的恐懼已然說明了一切。
宋慈心中了然,寶方所圖果然在此!他步步緊逼,語氣森然:“張員外,寶方,也就是寶光上人之子,他已全部招認。他囚禁清月小姐,并非只為復仇,更是要以她為質,逼你交出這‘幽冥鏡’與秘寶!如今兇手在押,小姐獲救,但你若再隱瞞下去,且不說寶方是否還有后手,單是這侵吞逆產、隱匿邪教圣物的罪名,你張家……承擔得起嗎?”
“不!不關我事!是商溫!是商溫主張藏起來的!”張承澤的心理防線在令牌和“幽冥鏡”名字的雙重沖擊下徹底崩潰,再也顧不得其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將責任推卸出去,“當年……當年我們攻入羅天教秘庫,大部分金銀細軟都充公上報了,但在秘庫最深處,還有一個以機關術隱藏的暗室!里面只有三口鐵箱和一面古怪的銅鏡……那鏡子邪門得很,照人模糊不清,反而映出些扭曲的影子,商溫說那是羅天教祭祀用的邪物‘幽冥鏡’,蘊含詭異力量,見之不祥!他怕上報引來非議,也……也貪圖那幾箱可能是前朝古物的秘寶,便提議我們私下瓜分……”
他喘著粗氣,汗如雨下:“我……我當時鬼迷心竅,就答應了。那‘幽冥鏡’由商溫帶走處理,三口鐵箱,我們一人分了一箱半……我……我那箱東西,大多都變賣折現,才有了今日的家業……只有幾件最不好出手的玉器,我……我偷偷埋在了……”
“埋在何處?!”宋慈厲聲追問。
“在……在城西我的一處別業,后花園的假山底下……”張承澤癱軟在地,涕淚橫流,“宋推官,我什么都說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寶方孽種還活著,更不知道他會來找這些東西啊!求大人開恩,救救我張家!”
真相至此,已然大白。
寶方的計劃清晰無比:復仇是主線,追索圣物秘寶是隱藏的副線。他殺商無恙是復仇第一步,囚禁張清月則是為了逼迫張承澤交出他父親遺留的、被他視為比金錢更重要的圣物。他甚至可能也準備了類似的手段對付商溫,只是商無恙的死,或許打亂了他部分步驟,或者商溫的謹慎讓他無從下手。
但為什么?為什么他要留下那么多指向自己的證據?為什么他要近乎主動地讓宋慈查明這一切?
宋慈腦海中再次浮現寶方那瘋狂而譏誚的眼神,想起他痛快畫押認罪的態度……一個可怕的念頭驟然浮現!
難道……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交易?!
他是在借刀殺人!借官府的手,將他復仇的名單——張承澤、商溫的罪行,徹底公之于眾!他用自己的認罪伏法,作為引爆這一切的炸藥引信!
他根本就沒指望張承澤會老實交出秘寶,或者說,那秘寶本身,或許就是他將張、商二人定罪的關鍵證據之一!他是在用自己作為祭品,要將張承澤和商溫徹底拖下地獄,身敗名裂!
好狠辣的計策!好決絕的心性!
“看好他!”宋慈對趙虎吩咐一句,再也顧不上失魂落魄的張承澤,轉身大步流星沖出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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