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磚窯內,空氣凝滯如鐵。窯頂破洞透下的月光,映照著宋慈沉靜卻銳利如刀的臉龐,以及那包被他緊緊攥在手中的、沾染了血與火的泥土。窯外,雜沓的腳步聲與兇狠的呼喝聲由遠及近,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仔細搜!那老小子肯定跑不遠!”
“這邊!這邊有個破窯!”
火把的光影在窯口晃動,人影幢幢。
宋慈背靠冰冷的窯壁,心跳卻平穩(wěn)如常。絕境于他,并非首次。他迅速環(huán)顧四周,這窯洞雖破敗,卻并非絕地。窯體深處似乎還有坍塌形成的狹窄縫隙,不知通向何處。他將那包關鍵物證塞入懷中最貼身之處,深吸一口氣,目光鎖定在窯洞一側堆放的、不知廢棄了多久的爛木筐和雜物上。
就在幾名手持棍棒的惡奴罵罵咧咧沖進窯洞的瞬間,宋慈猛地一腳踹向那堆雜物!
“嘩啦——轟!”
爛木筐與雜物轟然倒塌,并非沖向入口,而是精準地砸向窯洞內側一處看似堅固的土壁!那土壁早已被風雨侵蝕,內部中空,被這猛然一撞,竟坍塌下去一大塊,露出了后面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原來這廢棄磚窯并非獨立,竟與山體內部某個未知的裂隙或舊礦坑相連!
塵土彌漫,沖進來的惡奴被這突如其來的坍塌和塵土嗆得連連后退,一時視線模糊。
“咳咳……媽的!怎么回事?”
“那邊!那邊有個洞!他鉆進去了!”
宋慈沒有絲毫猶豫,在塵土揚起、對方視線受阻的剎那間,如同貍貓般迅捷地矮身,一頭鉆入了那黑黢黢的洞口!
“追!別讓他跑了!”為首的疤臉監(jiān)工氣急敗壞地吼道,指揮手下試圖鉆入。但那洞口狹小,僅容一人勉強爬行,且內部情況不明,誰敢貿然深入?幾人堵在洞口,一時進退維谷。
“放煙!用煙把他熏出來!”疤臉監(jiān)工惡毒地命令道。
而此時,宋慈已在那狹窄、潮濕、充滿霉味的通道中爬行了數(shù)丈之遠。身后傳來惡奴們的叫嚷和試圖點燃雜物的動靜,但他心知,這通道曲折向下,煙氣難以有效灌入。他不敢停歇,憑借著手臂的觸感和前方極其微弱的空氣流動,奮力向前。
黑暗,徹底的黑暗。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泥土的聲音。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似乎隱約傳來水聲,空氣也濕潤了許多。他心中一振,加快速度。又行一段,通道逐漸開闊,他終于能夠勉強直起腰身。
借著從前方裂隙透入的、不知是月光還是星光的微弱照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腳下是濕滑的巖石,旁邊是一條地下暗河,潺潺流淌。而那暗河的水流,正向著溶洞另一端一個更大的出口方向流去。
天無絕人之路!
宋慈不敢耽擱,立刻沿著暗河邊緣,向著出口方向摸索前行。他必須盡快離開此地,對方發(fā)現(xiàn)煙熏無效,很可能會繞路堵截,或者增派更多人手下到這片復雜的地下區(qū)域搜索。
就在宋慈于地下艱難尋路的同時,青州城通往西山的官道上,夜色被急促如雷的馬蹄聲撕裂!
宋安一馬當先,他幾乎是不眠不休,憑借宋慈的信物和陳述,終于在距離青州數(shù)百里外的州府見到了新任河東路提點刑獄公事韓擎。韓擎閱信后,拍案而起,這位素以剛猛迅捷著稱的提刑官,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刻不容緩,當即親自點齊一隊精銳緹騎,攜駕帖文書,由宋安引路,星夜兼程,直撲青州!
這一行人,皆著玄色勁裝,外罩暗紅披風,腰佩制式軍刀,馬蹄包著棉布,雖無聲,卻帶著一股凜冽的肅殺之氣,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劃破沉沉迷夜。
“宋安,還有多遠!”韓擎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年約四旬,面容剛毅,眼神如電。
“回大人,照此速度,天亮前定能抵達青州城!”宋安大聲回應,臉上充滿了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知道,主人正在龍?zhí)痘⒀ㄖ锌嗫嘀危缫豢痰竭_,主人便多一分安全,真相便早一刻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