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卯時初,天色將明未明,墨藍色的天幕邊緣透出一絲魚肚白。保和殿內燈火依舊通明,卻驅不散彌漫了一夜的壓抑與疲憊。朝臣與使節們或靠或坐,大多面帶倦容,眼神中交織著不安、好奇與隱隱的期待。
御座之上的宋孝宗,面容在燈影下顯得有些晦暗,但眼神依舊銳利,等待著最終的答案。
殿門轟然洞開,宋慈穩步走入。只見他官袍整齊,面容雖帶倦色,但腰背挺直,目光清明如炬,手中捧著一卷文書。他的出現,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磁石一般。耶律成更是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神灼灼地盯視著他。
宋慈行至御前,躬身行禮,聲音清晰沉穩,打破了殿內死寂:“臣,宋慈,啟奏陛下。北迎閣徐震被害一案,業已查明!”
一言既出,滿殿皆驚,細碎的議論聲嗡然響起。
“講。”皇帝硬生生地吐出一個字,威壓自生。
“經臣查驗現場、詢問人證、核實物證,現已查明,殺害徐震之真兇,乃管理皇宮修繕之太監——王慶!”
目光如同聚光燈,瞬間聚焦到被兩名侍衛押解入殿,癱軟如泥的王慶身上。驚呼聲、抽氣聲、議論聲此起彼伏。
宋慈不待眾人消化這個消息,便開始條分縷析地陳述,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傳入每個人耳中:
“其一,動機為貪墨敗露。徐震手中掌握王慶歷年貪墨宮中修繕款項之鐵證,記錄于此記事本中。”他舉起那本賬冊,“王慶恐其揭發,遂起殺心。”
“其二,作案過程。戌時正刻左右,王慶借口離開保和殿,前往徐震居室,假意獻上裹有劇毒之丹藥,趁徐震不備,以房中歙硯猛擊其后腦,致其重傷瀕死。”
他目光轉向王慶,厲聲問道:“王慶,本官所言,是也不是?”
王慶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在宋慈凌厲的目光和滿殿的注視下,艱難地點了點頭,發出蚊蚋般的聲音:“是……”
殿中一片嘩然。
“然徐震并未立斃!”宋慈聲音一提,繼續道,“此時,宮女張華奉命前來,在門外詢問。王慶為掩蓋罪行,利用其口技之能,模仿徐震聲音應答,騙走張華!此乃其關鍵罪證之一!”
口技模仿?眾人想起王慶之前在殿內精妙絕倫的表演,頓時恍然,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懼與鄙夷。
“其三,物證確鑿。”宋慈示意吳江將證物呈上,“此乃從王慶房中搜出之染血常服,血跡噴濺形狀與鈍器傷吻合!衣襟殘留之紅黑粉末,分別為丹藥及硯臺墨跡!此乃其在徐震居室窗外泥地留下之腳印,與其官靴紋路完全一致!此乃其攜走之兇器歙硯,雖經擦拭,縫隙中仍可驗出血跡與發絲!”
一件件物證羅列而出,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也徹底擊潰了王慶殘存的僥幸。
“其四,后續混淆。”宋慈話鋒一轉,并未將功勞獨攬,“案發后,太監丁奎因情移尸偽裝,宮女張華因怨隱瞞不報,廚役任一因懼藏匿兇器,此三人行為雖擾亂了勘查,但其證言與行為,亦從側面印證了王慶作案時間與手法,并最終被臣逐一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