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忠義兩難，深宮定策（第1頁）

水月庵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血腥味混雜著黎明的濕氣，彌漫在破敗的庭院中。妖道及其死士的尸首被逐一拖出，擺放在地上，如同這場驚心動魄之夜最后的注腳。

然而，活人的難題，遠比死尸更令人窒息。

偏殿檐下，云秀被安置在臨時找來的門板上，身上蓋著軍士的披風。那位皇城司隨行的老醫(yī)官正凝神為其診脈，眉頭緊鎖，不時搖頭。她的生命如同風中之燭，脫離了那邪異的藥浴和銀針，正在急速衰竭。即便偶爾清醒片刻，眼神也是空洞茫然的，口中只反復念叨著“孩子”或一些無人能懂的囈語。

宋慈與徐華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晨曦勾勒出他們凝重無比的側(cè)臉。

“可能救活？”徐華的聲音干澀沙啞，一夜的激戰(zhàn)和巨大的心理沖擊，讓這位老臣顯得疲憊不堪。

老醫(yī)官收回手，沉重地搖了搖頭：“回樞相，油盡燈枯，邪術(shù)蝕根已久…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若非那冰蟾藥力吊著最后一絲元氣，恐怕早已…如今藥力散盡，怕是…回天乏術(shù)了。最多…也就這一兩日的光景。”

徐華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斷的冷硬。他揮手讓醫(yī)官退下，目光轉(zhuǎn)向宋慈。

“宋慈，”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千鈞，“今日之事，所見所聞，尤其是關(guān)于此婦人之身份…你可知意味著什么？”

宋慈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點頭：“下官明白。事關(guān)皇家體統(tǒng)，社稷穩(wěn)定。”

“不止是體統(tǒng)！”徐華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后怕，“陛下乃一國之本，萬民所系！其血脈承繼，關(guān)乎國本！若此婦人之事稍有泄露，無論真相如何，必引發(fā)朝野震蕩，天下猜疑！那些本就對陛下…嗯…有所微詞的宗室藩王，更會借機生事！屆時，朝綱混亂，黨爭再起，甚至可能釀成蕭墻之禍！這后果，你我可承擔得起？！這大宋江山，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嗎？！”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打在宋慈的心上。宋慈深知，徐華所言非虛。皇帝的身世一旦存疑，引發(fā)的政治地震將是毀滅性的。尤其是在皇帝本人重病垂危、繼承人未定的敏感時刻！這甚至比鸮影的陰謀本身，更具破壞力。

“那樞相之意…”宋慈的聲音也有些發(fā)干。

徐華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確保無人能偷聽，才一字一句道：“此婦人，必須‘從未存在過’。她今日便會傷重不治。所有知情的軍士、醫(yī)官，皆需嚴令封口！至于你我從飛鸞閣、井下所得之物證…”他目光掃過宋慈懷中那枚龍鳳玉佩和襁褓，“…必須徹底銷毀，不留痕跡！”

徹底抹去！將這段驚世秘辛，永遠埋葬在黑暗之中！

這是最穩(wěn)妥、最符合朝廷利益的做法。也是歷代處理此類宮闈丑聞的慣例。

宋慈沉默了。他看著那個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的老婦人，想到她悲慘的一生，想到皇帝至今可能仍不知自己的身世真相…作為一名執(zhí)法斷獄、追求真相的提刑官，他的良知在嘶吼。真相不該被如此掩埋，無論它多么丑陋。

但作為一名臣子，他更清楚社稷安穩(wěn)重于一切。有時候，掩蓋真相，本身就是一種更大的“正義”。

忠與義，情與法，在此刻形成了殘酷的悖論。

徐華看著他的掙扎，嘆了口氣，語氣稍緩：“宋慈，老夫知你心性，追求真相，無愧于心。但此事非同小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陛下經(jīng)此磨難，龍體堪憂，再也受不得任何刺激。為了陛下，為了這大宋江山，有些真相…必須成為永遠的秘密。這非是欺君，而是…護國。”

“護國…”宋慈喃喃重復著這兩個字，心中如同壓著萬鈞巨石。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恢復了清明與堅定，卻帶著一絲深深的疲憊：“徐相公，下官…遵命。”

他選擇了妥協(xié)。為了那個尚未脫離危險的皇帝，為了這個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巨大陰謀而搖搖欲墜的王朝。

徐華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顧全大局，方為棟梁！”

他立刻轉(zhuǎn)身，低聲對親信將領(lǐng)下達了一系列命令：嚴格封鎖消息，統(tǒng)一口徑（稱剿滅一伙前朝余孽妖道），妥善“處置”云秀（令其自然死亡并秘密安葬），所有參與行動的軍士另行嘉獎并嚴令禁口…

處理完這一切，徐華才又對宋慈道：“此地后續(xù)事宜，交由他們處理。你隨老夫立刻回宮！陛下那邊還需穩(wěn)定，鸮影雖核心已除，但其黨羽未必清掃干凈，朝中…或許還有隱藏的同情者或未被發(fā)現(xiàn)的釘子，需你我回去坐鎮(zhèn)，穩(wěn)定局勢，防止死灰復燃！”

“是。”宋慈點頭。他知道，徐華的擔憂并非多余。鸮影經(jīng)營二十年，其網(wǎng)絡(luò)盤根錯節(jié)，絕不可能隨著一個妖道和幾個據(jù)點的覆滅就徹底煙消云散。朝堂之上，是否還有人暗中與之前朝余孽有所勾連？地方上，是否還有潛伏的勢力？

更大的風雨，或許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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