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嫂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像一根冰冷的針,猝然刺破了牌坊村慵懶的初夏晨靄。
幾聲犬吠率先響起,帶著被驚擾的不滿和茫然。緊接著,臨近幾家院子的木門“吱呀”作響,幾個腦袋探了出來,臉上帶著尚未完全清醒的困惑和被打斷活計的煩躁。
“咋了?嚎啥呢?”
“好像是王一嫂?”
“出啥事了?”
人們看見王一嫂連滾帶爬地從張家院子沖出來,她的臉色是一種駭人的死白,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溜圓,里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驚恐。她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好幾次險些被土路上的坑洼絆倒。
“來人啊!殺人啦!初香……初香被人殺啦!!!”
她跑著,喊著,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像鈍器刮過粗糲的石板,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顫音,砸進聞聲而來的村民耳中。
“殺人?”
“初香?張家媳婦?”
“真的假的?!”
最初的困惑迅速被震驚取代。懶散的氛圍瞬間蒸發,一種混合著恐懼、難以置信和極度好奇的情緒,像瘟疫一樣在空氣中急速蔓延。
幾個離得近的、膽大的男人率先扔下了手里的活計,快步朝著張家院子圍攏過去。隨后,更多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從四面八方涌來,臉上帶著同樣的驚疑不定,相互推擠著,低聲急促地交換著詢問和猜測,匯成一股嘈雜的人流,涌向那扇洞開的籬笆門。
王一嫂癱坐在離張家院門幾步遠的土路中央,渾身篩糠似的抖著,雙手死死捂著臉,仿佛想將那恐怖的景象從眼前抹去,可那畫面卻已烙鐵般刻在了她的腦子里,讓她止不住地發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幾個婦人圍在她身邊,試圖攙扶她,七嘴八舌地問著,卻得不到一句完整的回答,只從她破碎的哭嚎和極度恐懼的眼神里,確認了某種可怕的事實。
人群在張家院門外停滯了一瞬,像潮水遇到了無形的堤壩。人們躊躇著,探頭朝里張望。
院子里靜得出奇,只有那頭餓壞了的豬,似乎被外面突然涌來的嘈雜人聲驚動,嚎叫變成了不安的哼哼唧唧。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這個整潔的小院里,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常,甚至比大多數人家還要井井有條。可正是這種詭異的平靜,與王一嫂的失態和那聲“殺人”的指控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
“到底……咋回事?”一個粗嗓門的漢子壓低了聲音問,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正房門。
“王一嫂說……初香被殺了……”旁邊的人小聲回應,聲音發緊。
“看清楚了?別是眼花了吧?”
“她那樣子,不像裝的……”
沉默。一種沉重的、令人呼吸困難的沉默在人群中彌漫。
終于,一個膽大的后生,姓李,平時在村里以力氣大、膽子壯著稱,他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邁出了第一步,跨進了院門。有了帶頭的,后面立刻跟上了三四個男人,彼此靠得很近,仿佛能從同伴身上汲取一絲勇氣。
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院子,腳步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越是靠近那扇門,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甜腥的鐵銹味似乎就越發清晰起來,鉆入鼻孔,勾起人本能的不適。
李姓后生走到門前,模仿著王一嫂之前的動作,推了推。門依舊紋絲不動,內里閂著。
“門拴著哩。”他回頭對同伴說,聲音有些發干。
“窗……窗戶,”一個稍微年長些的男人提醒道,指了指東側那扇支摘窗,“王一嫂好像是看了窗戶……”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繞向窗戶。后面跟進院子的人更多了,但都擠在院子中央,不敢再往前靠,只是伸長了脖子,屏息凝神地看著那幾個膽大的靠近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