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凜冽,吹動著枯枝,發(fā)出簌簌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兩名彪形大漢堵住去路,眼神如鷹隼般鎖定在宋慈與宋安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觸即發(fā)的危險(xiǎn)氣息。
宋安心頭狂跳,手已下意識地摸向腰間藏著的短棍。宋慈卻依舊面色沉靜,仿佛并未感受到那迫人的壓力。他心念電轉(zhuǎn),亮明身份固然能暫時震懾宵小,但“前提刑官私下查案”的消息一旦傳回礦場背后之人耳中,不僅后續(xù)調(diào)查將寸步難行,更可能引來滅口之禍,甚至牽連永安縣令陳文淵。必須周旋過去。
就在那為首大漢不耐,即將再次逼問之際,宋慈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與警惕,抱拳道:“二位好漢眼力過人,在下佩服。實(shí)不相瞞,我二人并非尋常路人,乃是受人所托,前來尋人的。”
“尋人?”那大漢眉頭一皺,狐疑更甚,“尋什么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尋?”
“乃是在下一位表親,”宋慈早已備好說辭,語氣懇切,“年前來信說在青州西山一帶謀了份差事,似是與礦務(wù)有關(guān),但近來大半年音信全無。家中老母日夜懸心,故托我兄弟二人前來探訪。方才在礦場外盤桓,也是想看看能否遇到熟人打聽一二,又怕犯了礦上規(guī)矩,故而未敢靠近。”他刻意模糊了“盛源礦”的名字,只說“西山”、“礦務(wù)”,顯得更為可信。
那大漢將信將疑,上下重新打量宋慈:“表親?叫什么名字?在哪個礦上做事?”
宋慈早已料到有此一問,報(bào)出了一個極為常見的名字:“名叫李福,具體在哪個礦,信中也未說清,只道是在西山。我等也是多方打聽,才尋到此處附近。”他神色坦然,帶著尋親不遇的憂慮。
兩名大漢交換了一個眼神。宋慈的說辭聽起來合情合理,神態(tài)也不似作偽。他們主要是防范官府探子和別有用心之人,對于這種尋親的,雖然麻煩,但若真是普通百姓,倒也不必過分糾纏,免得節(jié)外生枝。
為首大漢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生硬:“此地礦場規(guī)矩大,不許外人隨意探訪,更不許私下打聽。你們既是尋親,去別處問問吧,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人。速速離開,莫要再在此地逗留!”他最后一句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是是是,多謝二位好漢提醒,我等這就離開。”宋慈連忙拱手,拉了一下猶自緊張的宋安,轉(zhuǎn)身便沿著來路快步走去。
直到走出很遠(yuǎn),拐過一道山彎,確認(rèn)那兩人沒有跟上來,宋安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大人,好險(xiǎn)!剛才真是嚇?biāo)佬〉牧耍 ?/p>
宋慈面色沉凝,并無脫險(xiǎn)的輕松:“他們盤查如此嚴(yán)密,可見這礦場隱藏的秘密非同小可。我等形跡已露,需更加小心。”
返回青州城的路顯得格外漫長。主仆二人一路無話,都在消化著西山之行的見聞與驚險(xiǎn)。
回到客棧房間,緊閉門窗,宋安才急聲道:“大人,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那礦場如同龍?zhí)痘⒀ǎ覀兏究拷坏谩!?/p>
宋慈在房中緩緩踱步,沉吟道:“硬闖自然不行。需得另尋他法。那送雜貨的漢子,以及礦場暗哨,都提及礦場東家‘手眼通天’,與官府關(guān)系匪淺。若要查清此事,恐怕繞不開青州府衙。”
“您是說……去府衙報(bào)案?”宋安訝異。
“非也。”宋慈搖頭,“若府衙真與礦場有所勾連,我等前去,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即便府衙清白,無憑無據(jù),僅憑我等一面之詞和些許市井傳言,也難以立案深入調(diào)查,反而會再次驚動對方。”
他停下腳步,目光深邃:“需得找到確鑿的證據(jù),或者,找到一個能在府衙內(nèi)部,且值得信任的突破口。”
然而,他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如何尋找突破口?
就在這時,客棧樓下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官差到來。宋安心頭一緊,下意識望向宋慈。
宋慈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向下望去,只見幾名身著青州府衙號衣的捕快正在大堂與掌柜說話,并非針對他們而來,似乎是在例行巡查或詢問什么。
他心中一動,一個念頭閃過。
傍晚時分,宋慈獨(dú)自一人出了客棧,來到青州府衙附近。他并未靠近衙門口,而是在對面一間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茶樓二層,尋了個臨窗的雅座坐下,要了一壺清茶,看似悠閑,目光卻不時掃過府衙進(jìn)出的人等。
他觀察著那些胥吏、衙役的神色步伐,判斷著他們的身份階層。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個剛從府衙側(cè)門出來的中年文吏身上。此人穿著半舊的青色吏服,面容清癯,眉頭微鎖,步履匆匆,似乎懷有心事,與那些油滑慵懶的胥吏氣質(zhì)迥然不同。
宋慈不動聲色地結(jié)賬下樓,遠(yuǎn)遠(yuǎn)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