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臉上時,我盯著天花板發了足足十分鐘的呆。客廳里傳來老式掛鐘的報時聲,七點整,這個時間程穎本該在廚房煎蛋,油星濺在鍋沿上的聲音混著她哼的跑調兒歌,是我過去三年最熟悉的清晨序曲。
我慢吞吞地爬起來,踩在地板上的瞬間,冰涼的觸感順著腳心往上竄。走到衛生間鏡子前,里面的男人眼窩深陷,胡茬爬滿了下巴,頭發像團亂糟糟的鳥窩。岳母昨天收拾屋子時,把程穎的護膚品挪到了梳妝臺最右邊,騰出的位置空蕩蕩的,像塊剜掉的皮肉。
電動剃須刀嗡嗡啟動時,刀片刮過皮膚的刺痛讓我清醒了幾分。泡沫糊在臉上,我盯著鏡子里模糊的輪廓,突然想起程穎總愛趁我刮胡子時從背后偷襲,冰涼的手指戳我腰眼,害得我好幾次在臉上劃出小口子。
“再鬧就把你口紅藏起來。”我當時總這樣威脅她,她卻變本加厲地把臉頰貼在我后背上,悶悶地說:“就不,要貼貼。”
剃須刀的震動聲突然變得刺耳,我關掉開關,對著鏡子里的傷口發愣。那道細小的血珠滲出來,像極了程穎第一次為我做飯時被油燙出的水泡,她舉著手指撒嬌,非要我吹吹才能好。
換衣服時拉開衣柜,岳母昨天疊好的襯衫放在最上面。淺灰色的純棉布料,是程穎去年生日送我的禮物,她說這個顏色襯得我氣色好。我套上襯衫扣到第二顆就卡住了,領口勒得喉嚨發緊,像有只手在死死掐著。
地鐵里人擠人,汗味混著香水味撲面而來。身旁的姑娘捧著手機傻笑,屏幕上是情侶合照,男生摟著女生的腰,背景是我們去過的那家摩天輪餐廳。程穎當時恐高,全程攥著我的手不敢睜眼,下來卻說要再來一次,因為最高點的風最舒服。
辦公桌上的文件堆得老高,電腦屏幕亮著待機畫面,還是程穎偷偷設置的合照。她扎著丸子頭,歪在我肩膀上做鬼臉,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在她臉上投下毛茸茸的光暈。我伸手去碰屏幕上她的笑臉,指尖撞在冰冷的玻璃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范哥,上午有空嗎?幫我看下這個方案。”新來的實習生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桌旁,我這才發現自己盯著屏幕發了半小時的呆。
“嗯。”我點點頭,把文件拖到面前,視線卻總也聚焦不到文字上。每個字都在跳,組合成程穎的樣子,她趴在我辦公桌上偷吃我的零食,被發現了就往我嘴里塞一塊,用甜味堵住我的抱怨。
中午去樓下便利店買飯團,冰柜里的金槍魚沙拉味是程穎的最愛。我拿了兩個,付完錢才反應過來,轉身想放回去,手指卻攥著包裝袋遲遲沒動。塑料袋上的寒氣透過指尖滲進來,像她冬天總愛冰我的脖子,然后笑著躲進我懷里取暖。
下午三點多,胡家一的消息彈出來:“晚上老地方聚,別找借口,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你。”
我盯著屏幕猶豫了五分鐘,打字回復:“不了,累。”
“少廢話,”他秒回,“你再悶在家里,程穎在天上都得罵你。”
這句話像根針,刺破了我強裝的平靜。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才慢吞吞地回復:“知道了。”
胡家一是我大學同學,也是我和程穎的證婚人。這小子從畢業就跟我在一個城市打拼,知道我們所有的歡喜和爭吵。程穎走后,他隔三差五就來敲我家門,有時拎著啤酒,有時帶著火鍋底料,什么都不說,就陪著我坐一晚上。
下班時天還亮著,夏末的夕陽把寫字樓的玻璃幕墻染成橘紅色。胡家一靠在他那輛半舊的SUV旁抽煙,看到我出來,把煙摁滅在垃圾桶里:“喲,終于舍得出來見人了?我還以為你要修煉成山頂洞人。”
“少貧。”我拉開車門坐進去,車里放著程穎喜歡的樂隊的歌,前奏一響,我的喉嚨就發緊。
“剛換的歌單,”胡家一撓撓頭,有點不自然地說,“忘了……”
“沒事。”我搖搖頭,看向窗外。街景倒退著,像快進的電影,去年這個時候,我和程穎就是沿著這條路散步,她踩著我的影子走,說這樣就不會走丟。
KTV包廂里已經坐了七八個人,都是公司的同事。看到我進來,喧鬧聲明顯小了點,有人遞過來話筒,有人往我手里塞飲料,小心翼翼的樣子,像在對待易碎品。
“范哥,來首歌?”運營部的小張舉著點歌屏,上面停留在《往后余生》。
我搖搖頭,把飲料放在桌上:“你們唱,我聽著就行。”
胡家一摟著我的肩膀坐下,往我手里塞了瓶啤酒:“喝點?”
“嗯。”我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胸口的悶痛。
包廂里的燈光忽明忽暗,音樂聲震得地板都在顫。有人唱著歡快的情歌,有人在角落搖骰子,笑鬧聲此起彼伏,只有我像個局外人,坐在沙發邊緣,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切,覺得無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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