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打濕了李建國洗得發白的西裝袖口,他縮在林氏公益基金會樓下的公交站臺里,第三次看手機時,屏幕終于亮起——是陳默發來的消息:“林總同意見你,15樓會議室,記得把你說的‘誠意’帶上。”
他攥緊懷里用牛皮紙包著的文件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取保候審的第七天,他的世界早已崩塌:鼎盛醫療被法院裁定破產,家里的房子拍賣款剛夠償還部分債務,女兒在國外因交不起學費被迫休學,妻子留了張字條回了老家,臨走前只說“你這輩子都活在投機里,醒得太晚”。
電梯上升的數字每跳一下,李建國的心臟就收縮一分。他想起五年前在華創的電梯里,自己是如何當著眾人的面,把林悅的項目方案摔在地上:“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懂什么叫醫療數據?這個項目我接手,你去跑基層調研,什么時候想明白‘利益優先’再回來。”那時林悅的眼睛里蓄著淚,卻沒說一句軟話,轉身就去了安徽的鄉鎮醫院。
“李總,這邊請。”基金會的助理推開會議室門,李建國的腳步頓在門口——林悅坐在長桌主位,穿著一身藏藍色西裝,面前攤著的不是財務報表,而是云南基層醫院的設備需求清單。她抬頭時目光平靜,沒有當年的青澀,也沒有復仇的銳利,只像在看一個普通的來訪者。
陳默坐在側位,給李建國遞了杯溫水,輕輕搖了搖頭——他昨晚反復叮囑過,別提當年的“恩情”,也別賣慘,林悅現在最看重的是“實際價值”。李建國喉結滾動,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林總,這是我整理的《華東醫療設備質量黑榜》,里面有12家供應商的問題設備清單,還有他們偽造檢測報告的證據——這些都是我當年幫王坤篩選‘合作方’時留下的底子。”
林悅沒動那份文件,先推過去一份材料:“這是經偵部門的補充調查函,你自首時交代的300萬研發經費流向,還有部分細節沒核實。王坤在獄中翻供,說那筆錢是你主動提議轉移的,用來成立你的空殼公司。”
李建國的臉瞬間慘白,手指顫抖著翻到函件最后一頁,王坤的簽名刺眼奪目。“他撒謊!”他猛地拍了下桌子,又慌忙壓低聲音,“是他用我女兒的升學名額威脅我,說要是不配合,就舉報我當年收供應商的回扣。林總,我有證據,這是當年的通話錄音,我一直存在舊手機里。”
陳默接過李建國遞來的舊手機,導出錄音文件播放。嘈雜的背景音里,王坤的聲音帶著痞氣:“老李,你女兒想進市重點中學,我跟校長打個招呼就行,但華創那筆經費,你得幫我走下賬。不然你收鑫源電子20萬回扣的事,我讓經偵的朋友‘順便’查一查。”
林悅的指尖在桌角輕輕敲擊,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你今天來,不是為了辯解王坤的責任,對吧?”她的話一針見血,“取保候審的期限還有11個月,你需要一份‘立功證明’,幫你減輕刑罰。而你手里的黑榜和錄音,就是想換這個機會。”
李建國的頭埋得幾乎貼到桌面:“是,我知道我以前不是東西,排擠您,貪公司的錢,幫王坤做假賬。但我現在真的悔了,昨晚我在出租屋里看新聞,說您的公益基金給云南捐了200臺設備,那些孩子看病不用再走幾十里山路——我當年要是把心思用在正地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突然抬起頭,眼睛里布滿紅血絲:“林總,我在醫療設備行業干了18年,從采購到銷售的貓膩我全懂。您的基層醫療項目現在鋪得快,但很多偏遠地區的醫院不懂設備驗收,很容易被供應商用翻新機糊弄。我想去云南,幫您的團隊做設備質檢,不用發工資,管吃住就行,只求能幫您擋點坑,也給我自己積點德。”
林悅沒立刻回答,而是打開電腦,調出一段監控錄像——畫面里,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正在給基層醫生演示設備操作,手把手教他們看數據報表,正是三個月前李建國在阜陽幫華創排查設備故障的場景。那時趙芳還發消息給林悅:“沒想到李建國真懂行,康泰藏在合同里的配件陷阱,一下就被他指出來了。”
“你在阜陽幫華創的事,我知道。”林悅關掉視頻,“但我不能直接讓你參與項目——你還是涉案人員,這樣做不符合規定。不過,基金會正在組建‘醫療設備監督志愿者團隊’,由張教授牽頭,主要負責偏遠地區設備的質量核查,這個崗位不隸屬華創,也不涉及核心技術,屬于純公益性質。”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嚴肅:“我可以推薦你加入,但有三個條件:第一,把你手里所有行業黑料,包括供應商的回扣比例、設備造假的鑒別方法,全整理成培訓手冊,交給志愿者團隊;第二,在志愿者服務期間,必須配合經偵部門的所有調查,包括指證王坤和相關供應商;第三,不能以華創或林氏的名義謀取任何私利,一旦發現違規,我會立刻向司法機關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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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國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用力點頭:“我答應!別說三個條件,三十個我都答應!林總,您放心,我要是再敢動一點歪心思,我自己去看守所報到!”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這不是絕望的淚,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慶幸。
陳默遞過紙巾,輕聲說:“李總,林總為了你的事,特意咨詢了法務部,志愿者服務的表現可以作為‘立功情節’提交法院。但最終判決還是要看你的實際行動,別辜負這個機會。”
林悅起身走到窗邊,指著樓下的公益宣傳牌——上面是云南孩子拿著聽診器的笑臉。“我不是在幫你,是在幫那些需要靠譜醫療設備的患者。”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分量,“當年你把技術當謀利的工具,現在該學著把技術當救人的本事了。張教授明天會跟你對接,他會教你怎么用專業能力做實事。”
李建國剛走出會議室,就接到了經偵部門的電話,說王坤的案件有了新進展,需要他去補充筆錄。掛掉電話后,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心慌,反而挺直了腰桿——懷里的文件袋里,除了黑榜,還有他連夜寫的《設備造假鑒別指南》,里面詳細記錄著他這些年總結的“土方法”:“看設備序列號的激光刻印,真的邊緣光滑,假的會有毛邊;測開機后的待機電流,翻新機的電流波動會比新機大30%……”
他不知道的是,林悅在他走后,立刻給張教授打了電話。“張教授,李建國的事就拜托您多費心了。”“放心吧,悅如。”張教授的聲音很溫和,“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只要他真能悔改,就該給機會。我看了他整理的黑榜,很多細節是我們這些搞技術的都不知道的,正好能補全我們的監督體系。”
掛掉電話,林悅看著李建國留在桌上的舊手機——里面除了和王坤的通話錄音,還有一段他女兒的視頻,小姑娘舉著獎狀說:“爸爸,我以后要當醫生,救很多很多人。”林悅輕輕嘆了口氣,把手機交給助理:“幫他把手機充電,明天讓張教授轉交給他,囑咐他多跟女兒視頻,別讓孩子對父親失望。”
第二天一早,李建國就去了蘇婉研究院。張教授把他帶到一間擺滿設備的實驗室,指著臺上的舊儀器:“這是我們從廢品站收來的翻新B超機,你試試能不能找出它的問題。”李建國戴上老花鏡,拿出隨身攜帶的萬用表,先測電源接口,再拆開機箱看主板,不到二十分鐘就指出了三處故障:“電源模塊是用舊的改造的,容易短路;主板上的芯片被打磨過型號,實際性能只有標注的一半;探頭的電纜是拼接的,用不了三個月就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