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看守所探視室,光線總是帶著一股洗不掉的冷白。鐵窗將外面的陰天切得方方正正,風穿過窗縫時,會帶著一陣細碎的嗚咽聲,像極了那些被碾碎后再也拼不回的過往。林悅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的塑料桌板上,放著一份折疊整齊的“蘇婉報告復印件”,還有一支銀色鋼筆——是她當年送給陸宇的那支,后來作為證物被警方扣押,上周剛從物證科領回來。
她穿著一身淺灰色風衣,領口系得規整,遮住了之前常戴的“林氏圖騰”胸針。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板上的劃痕,那些交錯的紋路,像極了她與陸宇之間曾有的信任——曾經以為是緊密交織的支撐,到最后才發現,不過是一道道一碰就碎的裂痕。
“林小姐,陸宇到了。”值班民警的聲音打破寂靜,鐵門外傳來電子鐐銬輕微的“滴滴”聲,比上次見面時慢了些,也輕了些,像是主人的腳步,終于卸下了之前的慌亂與掙扎。
陸宇走進來的時候,林悅沒有抬頭。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兩秒,然后落在桌板的鋼筆上,接著才拉開對面的椅子,輕輕坐下。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刻意的寒暄,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像是在面對一件易碎的舊物,明知已經碎了,卻還是不愿再添一道裂痕。
“你來了。”陸宇的聲音比上次在股東大會上沙啞了些,卻多了一種奇異的平靜。林悅終于抬眼,看到他的囚服洗得有些發白,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淺褐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冬天,他說“幫林叔搬文件時不小心蹭到的”,后來她才從警方那里知道,是林天雄因為他傳遞的情報“不夠及時”,用美工刀劃的。
原來從那時起,所有的“偶然”都是偽裝,所有的“關心”都是算計。林悅的指尖在報告復印件上頓了頓,將那份紙推到他面前:“報告已經存進蘇婉研究院的檔案室了,原件做了三層防潮處理,你藏它的那個地下室,警方已經封了,里面的舊機床,我讓人捐給了工業博物館。”
陸宇的目光落在報告封面上“蘇婉”兩個字上,指尖輕輕碰了一下紙邊,像是在確認這份他曾想毀掉、后來又拼命保護的東西,終于有了安穩的歸處。“謝謝。”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風穿過鐵窗,“我還擔心……”
“擔心它會像我們之間的信任一樣,再也找不回來了?”林悅打斷他,語氣里沒有指責,沒有怨恨,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她拿起那支鋼筆,放在兩人之間的桌板中央,筆桿上刻著的“悅”字,在冷白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這支筆,你當年說‘會用它幫你簽智慧新城的合作文件’,后來我在云頂閣的監控里看到,你用它給林天雄寫過情報紀要。”
陸宇的喉結動了一下,沒有辯解。他看著那支筆,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愧疚,又像是釋然,最后都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那時候,我以為只要完成林叔的任務,就能……”
“就能重建陸氏?就能對得起你父親?”林悅接過他的話,語氣依舊平靜,“可你后來也知道了,林天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你。你以為的‘救贖’,不過是他手里的刀,而我,就是那把刀下最傻的獵物。”
她想起去年十二月,她感冒發燒,陸宇冒雨送藥時,手里還攥著一份“林氏項目進度表”——后來才知道,他是故意等她發燒,確認她不會去項目現場,才敢把那份表交給林天雄的司機;想起今年三月,他們在巷口餛飩攤吃餛飩,他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夾給她,說“你最近太累,多補補”,可當天晚上,他就把餛飩攤附近的“項目材料庫位置”告訴了林浩;想起她曾把母親的“技術筆記”借給他看,說“你幫我看看這段算法有沒有問題”,他卻偷偷把筆記里的核心參數抄下來,賣給了境外黑產公司的中間商。
那些曾經以為的“溫暖瞬間”,如今回頭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刺。每想一次,心里的那片廢墟就更冷一分,連一絲想重建的念頭都沒有。
“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陸宇的手指蜷縮起來,指甲輕輕掐著掌心,卻沒有之前的疼痛——或許是愧疚早已蓋過了皮肉的疼,“股東大會之后,我跟律師說,不用再為我爭取‘從輕處理’了,該判多少年,我都接受。我傷害了你,傷害了林氏,這些都是我該受的。”
林悅看著他眼底的平靜,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他們認識這么久以來,他最清醒的一次。沒有偽裝,沒有算計,沒有試圖用“悔悟”換一絲原諒,只是單純地接受自己種下的果。
“警方說,你的立功表現,大概能減兩年刑。”林悅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溫水,試圖讓喉嚨里的干澀緩解些,“我沒反對,也沒幫你說話。這是你自己掙來的,跟我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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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陸宇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是蒙了一層灰,“你能來見我,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寬容了。我本來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想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