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如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機時,屏幕熒光刺破臥室的昏沉——凌晨五點四十九分,鬧鈴還有十一分鐘才響,但脊椎傳來的酸痛早已把她從淺眠里拽醒。這是老小區六樓的頂樓公寓,沒有電梯,爬樓時膝蓋發出來的“咯吱”聲,和樓道里經年不散的油煙味一樣,成了她生活里戒不掉的背景音。
她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雙腳剛觸到地板,后頸的疤痕就被冷空氣激得發疼。地板是房東二十年前鋪的實木地板,縫隙里嵌著洗不掉的灰垢,靠近墻角的地方已經翹起來,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呻吟。她扶著墻起身,指尖蹭到墻皮——大片的石灰已經剝落,露出里面斑駁的紅磚,那是去年梅雨季滲水留下的痕跡,房東只在微信里說“下次修”,這“下次”就拖到了現在。
公寓門是老式的防盜鐵門,開關時會發出刺耳的“哐當”聲。她輕手輕腳拉開門,樓道里的光線透過貓眼鉆進來,照亮了堆在門口的紙箱子——里面是她上個月搬家用剩下的雜物,因為公寓實在塞不下,只能暫放在樓道。隔壁王奶奶的門虛掩著,飄出一股混合著中藥和蘿卜干的氣味,老人家每天五點半準時起床煎藥,藥罐咕嘟咕嘟的聲響,比她的鬧鈴還準時。
進了公寓,最先撲進鼻腔的是隔夜泡面的酸腐味,混雜著衣柜里舊衣服的霉味。客廳只有六平米大,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掉漆的折疊桌,桌面布滿劃痕,桌角用透明膠帶纏了三圈——那是去年她搬進來時,從二手市場花五十塊錢淘來的。桌上攤著半盒沒吃完的紅燒牛肉面,湯已經凝了一層油膜,旁邊立著個空的可樂罐,罐口還沾著褐色的糖漬。桌腳邊的插線板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插頭松松垮垮地掛著,手機充電器在上面晃悠,屏幕亮著“充電中斷”的提示——這插線板是前同事淘汰下來的,接觸造就不良,她卻沒舍得扔,每次充電都得用手按著插頭。
客廳的窗戶框早已生銹,玻璃上有一道斜斜的劃痕,是去年臺風天被吹落的樹枝砸的。米白色的窗簾洗得發灰,邊角起了毛球,有一處還破了個小洞,她用同色的線粗粗縫過,針腳歪歪扭扭像條爬動的小蟲。窗簾沒拉嚴,晨光從縫隙里漏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細長的光帶,里面浮動著無數灰塵。她走過去想拉嚴窗簾,手指觸到冰涼的窗框,鐵銹蹭在指腹上,留下一道褐色的印子。
臥室比客廳更小,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舊衣柜。床墊是二手市場淘的,薄得能摸到下面的床板,靠近床頭的位置陷下去一塊,她每晚都得側著睡才能勉強舒服些。床單是大學時買的條紋款,洗了五年,藍色的條紋已經發淺,右下角還沾著一塊洗不掉的咖啡漬——那是去年加班到凌晨,不小心灑在上面的。枕頭旁邊放著一個褪了色的布偶熊,是母親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的,熊的一只眼睛已經掉了,她用黑色的紐扣重新縫上,針腳密密麻麻,像她心里擰成一團的心事。
衣柜是房東留下的舊木柜,柜門掉了半塊漆,拉的時候會發出“咔啦”的聲響。她打開柜門,里面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的通勤西裝,最便宜的快時尚品牌,袖口和領口已經磨出了毛邊。最上面一層疊著一件灰色的羊毛衫,是母親生前穿的,領口已經松垮,她每年冬天都會拿出來穿一次,領口貼著脖子時,總能想起母親懷里的溫度。衣柜最底層壓著一個舊紙箱,里面裝著母親的遺物——除了那只停擺的懷表,還有幾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一片鳶尾花叢前,笑容明亮得像從未受過生活的苦。
衛生間在臥室隔壁,不足兩平米的空間里,瓷磚縫里長著黑色的霉斑。鏡子因為常年結著水垢,照出來的人影總是模糊的,她試過用白醋擦,卻怎么也擦不干凈,最后只能作罷。水龍頭是老式的螺旋款,閥芯早就壞了,即使擰緊了也會滴漏水,她在下面放了個塑料盆,每天早上都能接小半盆水。毛巾是前年公司年會發的,邊緣已經起了球,掛在生銹的毛巾架上,隨著開門的風輕輕晃動。
她走到廚房,打開櫥柜門,門軸“吱呀”一聲響。櫥柜里只有兩個盤子和三雙筷子,都堆在水槽里,水槽里還泡著昨晚吃泡面的碗,洗潔精的瓶子倒在旁邊,瓶底只剩下一點粘稠的液體,她用力擠了擠,什么也沒擠出來。冰箱是迷你款的,容量只有八十升,里面除了兩袋速凍餃子和一瓶過期的牛奶,就只有幾瓶礦泉水——她很少開火,每天要么吃泡面,要么在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便當,冰箱大多時候只是個擺設。
墻上的掛鐘指向六點十分,距離地鐵高峰還有二十分鐘。她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外套的袖口磨破了,她用同色的線縫過,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走到玄關換鞋時,她瞥見鞋架上的帆布鞋,鞋頭已經開膠,鞋底也磨平了——這是她唯一一雙休閑鞋,穿了三年,每次下雨都會漏水。她換上黑色的皮鞋,鞋跟用502膠水粘過,走起來有點不穩,但她已經習慣了。
關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公寓——昏暗的光線里,折疊桌的泡面盒、臥室的舊床墊、衛生間的霉斑瓷磚,像一幅潦草的畫。她輕輕帶上door,樓道里的中藥味又飄了過來,混合著樓下早點攤的油煙味。她扶著墻,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墻皮落在她的手背上,她隨手拍掉,像拍掉身上的灰塵一樣,沒有絲毫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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