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母親趙蘭把熱好的菜端上桌時,父親林國棟從臥室里抱出一個深棕色的木匣子。匣子表面的漆皮已經剝落,邊角被磨得發亮,銅制的搭扣上生了層淡綠色的銅銹,輕輕一碰就發出“咔啦”的脆響。林悅如盯著那個匣子,心里突然泛起一陣熟悉的悸動——她小時候在衣柜頂上見過這個匣子,當時母親說里面裝的是“外婆的舊東西”,不讓她碰,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又一個善意的謊言。
“這匣子是你親生媽媽蘇婉留下的。”父親把匣子放在餐桌中央,手指在剝落的漆皮上輕輕摩挲,像是在觸碰易碎的回憶,“她去世前,把這個交給你媽,說等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再把里面的東西給你。這些年,我們把它藏在衣柜最里面,從來沒打開過,怕觸景生情,也怕不小心弄壞了。”
母親坐在旁邊,雙手攥著圍裙的邊角,眼眶又紅了:“悅如,這里面有你媽媽寫的信,還有她和林天豪的照片,你要是現在不想看,我們可以先收起來,等你準備好了再說。”她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這些塵封的物件會再次刺痛林悅如。
林悅如的指尖懸在銅制搭扣上方,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想起口袋里的懷表。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撥開搭扣——“咔嗒”一聲,匣子蓋彈開,一股混合著樟腦丸和舊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那是時光沉淀的氣息,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匣子里面鋪著一塊米白色的絲綢,絲綢已經泛黃,邊緣有些磨損,上面整齊地放著幾頁信紙和一疊照片。最上面的一張照片,是親生母親蘇婉和林天豪的合影——蘇婉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一片鳶尾花叢前,手里拿著一束剛摘的鳶尾花,笑容明亮得像春日的陽光;林天豪穿著淺灰色的西裝,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搭在蘇婉的肩膀上,側臉英挺,眼神里帶著溫柔的笑意,手腕上戴著一塊和她懷表同款的鳶尾花手表。
“這張照片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拍的。”母親輕聲解釋,“你媽媽說,林天豪第一次約她,就是去郊外的鳶尾花園,那天她開心了一整晚,回來就把照片放在了匣子里。”林悅如伸出手指,輕輕觸碰照片上蘇婉的笑臉,指尖傳來紙張的粗糙感,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喜歡鳶尾花了,原來這是刻在血脈里的偏愛。
她拿起照片下面的信紙,信紙是淡藍色的,邊緣已經卷翹,上面的字跡娟秀清麗,帶著一絲剛勁,是蘇婉的筆跡。最上面的一頁,日期寫著“1998年5月12日”,那是母親懷她的第二年。
“天豪,今天醫生說,寶寶很健康,已經能感受到輕微的胎動了。我摸著肚子,想象著她出生后的樣子,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一定很可愛。你說等項目結束,就帶我們去國外定居,我等著那一天,等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林悅如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攥得信紙發皺,眼淚掉在“一家三口”那幾個字上,暈開一小片墨痕。她能想象出蘇婉寫這封信時的樣子——坐在臺燈下,手輕輕放在肚子上,眼神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卻不知道這份憧憬很快就會被現實打碎。
第二頁信紙的日期是“1998年10月8日”,字跡比之前潦草了些,墨水有些暈染,像是寫的時候手在發抖。
“天豪,你已經三個月沒回來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去你公司找你,他們說你去國外考察了,可我在你辦公室門口,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她手里拿著你送我的同款鳶尾花手鏈。我問她是誰,她笑著說,她是你的妻子,你們下個月就要舉辦婚禮了。天豪,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說過會娶我的,你說過不會丟下我和寶寶的……”
信紙上有幾處明顯的淚痕,墨痕被淚水暈開,變得模糊不清。林悅如仿佛能看到蘇婉寫這封信時的絕望——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卻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打醒,那些曾經的甜言蜜語,都變成了傷人的利刃。
第三頁信紙的日期是“1999年3月15日”,也就是蘇婉去世前一個月,字跡已經很虛弱,有些筆畫甚至連不起來,可見當時她的身體已經非常差了。
“我的悅如,媽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長大的那天。如果媽媽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恨你的爸爸,他或許有自己的苦衷,只是媽媽等不到他的解釋了。媽媽給你留了一塊懷表,那是媽媽的外婆傳下來的,表蓋上的鳶尾花,代表著‘永恒的愛’,媽媽希望你能帶著這份愛,勇敢地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林天豪,不要急著恨他,先聽聽他的解釋,媽媽相信,他心里是有我們的……”
信的最后,蘇婉畫了一朵小小的鳶尾花,花瓣有些歪歪扭扭,卻充滿了溫柔的愛意。林悅如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肩膀劇烈地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在信紙上,和蘇婉當年的淚痕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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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如,別太難過了。”母親走過來,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聲音帶著哽咽,“你媽媽是個善良的女人,到最后都還在為林天豪著想,不想讓你恨他。可我們都知道,他當年做得太過分了,就算有苦衷,也不能這樣傷害你們母女。”
父親拿起一張照片,遞給林悅如:“這張是你三歲的時候拍的,當時你媽媽已經病重了,她強撐著身體,帶你去公園玩,還說要給你拍張照片,留作紀念。這是她最后一次帶你出門,沒過多久,她就走了。”
林悅如接過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粉色的小裙子,手里拿著一個布偶熊,笑得很開心;蘇婉坐在旁邊的長椅上,臉色蒼白,卻依舊努力擠出笑容,眼神里滿是不舍。林悅如想起母親趙蘭說過,那個布偶熊是蘇婉親手做的,里面塞著她穿舊的衣服,說這樣“媽媽的味道就不會消失”。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抱著布偶熊睡覺的場景,原來那是親生母親留給她最后的溫暖。
她把照片和信紙小心地放回匣子里,絲綢上還放著一枚小小的銀質鳶尾花胸針,胸針的花瓣有些氧化,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這是林天豪送給你媽媽的定情信物。”母親輕聲說,“你媽媽說,林天豪第一次見她,就送了她這個胸針,說以后會給她買更好的,可到最后,也只留下了這個。”
林悅如拿起胸針,放在手心,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心里一陣刺痛。她想起在“星光廣場”項目的原始合同上,林天豪的簽名旁邊,畫著一朵小小的鳶尾花,和這個胸針的圖案一模一樣。原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蘇婉,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當年會選擇拋棄她們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