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北方的大學校園里,殘雪還未化盡,墻根下能看到去冬斑駁的標語碎片,被新刷上的“尊重知識,歡迎新生”的紅色大字半掩著。
學校湖畔的垂柳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極淡的黃綠色煙靄,走近了看,才見無數細小的、鵝黃色的葉芽鉆了出來,柔順地垂著,風一過,萬千柔軟枝條便裊裊地擺動,拂過初融的水面,蕩開圈圈漣漪。
第二教學樓的大階梯教室里,陽光透過高窗,在彌漫著微塵的空氣里投下光柱。
底下坐滿了剛入學的中文系大學生,這是一群年紀懸殊、面貌各異的學生,有的臉上還帶著青澀,有的眼角已烙上歲月的風霜,但此刻,他們眼中都閃爍著同一種滿懷憧憬的光芒,那是對知識近乎饑渴的期待。
大階梯教室內約莫坐了八十多人,離開課還有一陣,教室內逐漸人聲浮動,大家開始上下左右,互相寒暄,熱鬧的嘈雜聲逐漸彌漫開來,
巧的是,在這批歷經波折才得以踏入校園的同窗之中,竟有許多人是舊相識。
前排的許凡凡一回過頭就愣了神,后面坐著的竟是高中同學是李光旭,李光旭正和旁邊的同桌笑著說話,似乎是感受到這束專注的目光,邊說著話,頭轉了過來,四目相對,他眼里閃過一絲疑惑,過了幾秒,他眼神一亮,帶著幾分不敢確信地探身問道:
“許凡凡?”
叫出這個名字時,語氣里還帶著些許猶疑,八年光陰,足以讓記憶模糊。
“是,你還記得我呀!李光旭同學!”許凡凡的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立刻熱情地伸出手,李光旭見狀,也趕忙伸出手,兩手握住,“真是好久不見了,”許凡凡笑著感嘆,語氣里滿是關切,“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還行,在農村待了八年,什么苦都吃過來了,算是得了場鍛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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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老同學說這話時,釋然的語氣,許凡凡也有些欣慰
“挺好的,如今能重新回到課堂比什么都強了。”
許凡凡話音落下的瞬間,李光旭嘴角那點勉力維持的弧度驟然僵住。
他的視線越過許凡凡的肩頭,撞進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看著自己,寒光刺骨,那樣的不屑當即扎了他一下,
他的心口猛地一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鈍痛沿著肋骨無聲蔓延。
為什么會在這里遇見他?
八年了,
上一次這樣的對視,還是在塵土飛揚的河灘上,拳頭裹挾著風聲和少年人所有說不出口的憤懣,砸在皮肉上,也砸碎了他們之間最后一點情分,張芷浩當時的眼神,和此刻如出一轍,帶著一種被碾碎過的恨意。
“你簡直是個畜生!你怎么能這么對他!”張芷浩死死揪住他的領子,幾乎是嘶吼出來“你知不知道他因為你成了什么樣?”淚水在燒得通紅的雙眼底打轉,
他幾乎是倉促地垂下了眼,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愧疚像陳年的銹,瞬間爬滿了心臟內壁,每一次搏動都帶來艱澀的疼,他甚至能清晰地記起自己顴骨上的劇痛。
他不知道那個被他傷害的人,后來怎么樣了,他不敢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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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分開前見的最后一面,以一場打架告終。
過后在鄉下的許多年,再憶起曾經自己干的混賬事,李光旭反倒有些感謝張芷浩,那些砸在自己身上星星點點的拳頭,讓他在夜不能寐的晚上,能得到些許解脫。
打得好,他甚至怨恨這頓打來得太晚,若早一點,再早一點,他骨子里的懦弱與混賬,是否就來不及催化,將那個如玉般極好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到了農村,和其他的青年一起務農,掙工分,其他青年有的因為條件艱苦,總是哭訴著要回家,
而他是什么都不想,一頭扎進繁重的農活里,通信極為不便,他想多次打聽那個人的消息,可依舊是杳無音信。
帶著歉疚,他再看過去,張芷浩已經轉過身,只留下一個冷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