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廠長那力排眾議的批示,如同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為陳醒腦海中構想的“紅星職工文化服務站”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賦予了其官方認可的合法性。然而,閃電的光芒雖耀眼,卻無法直接轉化為驅動車輪前進的動力。當興奮與激動漸漸沉淀,一個最現實、最冰冷的問題,便如同北方深秋的寒露,清晰地浮現在陳醒面前:錢從哪里來?
廠里雖然白紙黑字“同意試點”,但這更像是一紙原則性的許可,是政策上的“綠燈”。指望廠財務科為這種前所未有、性質模糊且帶著“非生產性”標簽的項目撥付哪怕一筆像樣的專項資金,無異于癡人說夢。在計劃經濟的龐大體系中,每一分錢的流動都有著嚴格的科目和路徑,陳醒的這個試點,暫時還找不到任何一個合適的“預算科目”可以容納。
那么,作為牽頭單位的工會呢?陳醒將希望寄托于此,但現實同樣骨感。廠工會主席馬向前繼忠,一位頭發花白、臉上總帶著幾分謹慎與疲憊的老同志,在仔細閱讀了李廠長的批示和陳醒那份詳盡的方案后,雖然表示了原則上的支持,但一談到錢,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便堆滿了難色。
“小陳啊,你的想法是好的,李廠長也支持,按說我該全力配合。”馬主席搓著手,指著辦公室里那幾個鎖得嚴嚴實實的文件柜,“可咱們工會這點家底,你大概也清楚。每年就那么點經費,全廠職工的文體活動、困難補助、勞模表彰……哪一樣不得從這牙縫里擠?年年都是寅吃卯糧,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你這又要修房子又要買東西的,哪怕再節省,這啟動資金……唉,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馬主席的嘆息是真實的。工會經費的捉襟見肘,是全廠公開的秘密。陳醒看著老馬那雙因常年伏案和操心瑣事而略顯渾濁的眼睛,知道從他這里直接拿到撥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等待廠里或工會的撥款,項目只能無限期擱置,系統的三個月任務期限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等不起。
必須另辟蹊徑。
陳醒沒有打算動用自己那點省吃儉用、準備應對不時之需的微薄積蓄。那是他個人的最后防線,不能輕易投入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公共項目中。他需要一種更巧妙、更能打動人也更能規避風險的方式。
他再次坐在了馬主席辦公桌的對面,這一次,他的表情更加沉穩,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近乎賭徒般的決絕與精算師般的冷靜。
“馬主席,您的難處,我完全理解。廠里和工會的資金都緊張,這是客觀事實。”陳醒先表示了體諒,緩和了一下氣氛,然后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讓馬向前繼忠目瞪口呆、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建議:
“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換一種思路。我個人,把我這個月的全部工資,再加上之前廠里因為采購優化獎勵給我的一些工業券,作為抵押品,暫時存放在工會您這里,立下字據。然后,工會不是完全無償撥款,而是以‘借款’的形式,先借給我一筆最最前期的啟動資金,數額不用大,就……五十塊錢!”
他伸出五根手指,強調了這個在他看來已經足夠“寒酸”的數字。
“這五十塊錢,不用于任何大規模建設,只用于解決從零到一的問題。比如,買幾袋最便宜的白灰,我們自己動手刷墻,改善一下環境;添置幾把最普通的掃帚、鐵鍬、水桶,用于清理倉庫里堆積如山的垃圾和廢舊物資;可能還需要買點便宜的燈泡、電線,解決最基本的照明問題。總之,就是保證我們能先把那個地方清理出來,能進去人,能看得見。”
他仔細觀察著馬主席臉上驚疑不定的神色,繼續拋出更具誘惑力的條件:
“這五十塊,算是工會對服務站的‘前期投資’。我們立下字據,等服務站將來開始有微薄的收入之后,優先償還工會這五十元本金。而且,為了感謝工會的支持,也體現項目的共贏,我們可以提前約定好,未來服務站產生的凈利潤——當然,前提是能有利潤——在支付了經營者報酬之后,可以按一定比例,比如百分之二十或者三十,反哺給工會,納入工會經費。這就相當于工會這次小小的‘投資’,未來可能獲得持續的‘分紅’!”
“抵押工資?工業券?借款?分紅?”馬向前繼忠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鏡,像看一個從天而降的怪物一樣看著陳醒,嘴唇哆嗦著,半天沒組織好語言。“小陳啊,你……你這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彎彎繞繞?這……這能行嗎?那破倉庫,幾十年了,除了耗子在那兒安家,還能生出錢來?你這不是異想天開嗎?還要拿你自己的工資和工業券抵押?這……這要是傳出去,像什么話!”
馬主席感到一陣眩暈。他工作了幾十年,經手的錢款無數,無一不是嚴格按照財務制度,公對公,清清楚楚。像陳醒這樣,把個人財產和公家事務如此赤裸裸地捆綁在一起,還扯出“投資”、“分紅”這些帶著濃厚資本主義氣息的詞兒,簡直是對他固有認知的猛烈沖擊。他覺得這年輕人不是膽子太肥,就是腦子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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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著陳醒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里面沒有絲毫的虛浮和沖動,只有一種近乎可怕的冷靜和執著;再低頭看看桌上李廠長那措辭明確的批示,那“同意試點”四個字沉甸甸的;最后,他的思緒被“反哺工會”、“分紅”這幾個充滿魔力的字眼牢牢抓住。
工會太缺錢了!每年想給職工多辦點活動,多搞點福利,都因為錢的問題捉襟見肘。如果……他是說萬一,這個看似天方夜譚的項目真被陳醒這小子搞成了,哪怕每年只能給工會增加幾十塊錢的額外收入,那也是一筆活水啊!能多買不少乒乓球、羽毛球,或者給困難職工多發一袋米、一桶油。這對于即將退休、希望在任內最后再做點實在事的他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而且,陳醒提出的方案,對工會而言,風險幾乎為零。錢不多,才五十塊,就算全賠光了,也有陳醒一個月的工資和寶貴的工業券在那里抵押著,工會賬面不會虧空,對上對下都能交代得過去——畢竟是年輕人自己堅持要抵押的,工會只是支持工作。可一旦成功了,收益卻是持續的……
馬向前繼忠內心的天平開始劇烈搖擺。謹慎了一輩子的習慣讓他想拒絕,但內心深處那點不甘平庸、想在退休前留下點什么的念頭,以及陳醒描繪的那個“良性循環”的美好圖景,又像小貓爪子一樣不停地撓著他的心。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墻上的老式掛鐘發出沉悶的滴答聲,每一秒都像是在敲打著馬主席的神經。他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猛地灌了一口,試圖壓下心中的躁動。
陳醒耐心地等待著,沒有催促。他知道,這把火已經燒起來了,現在需要給這位老同志一點時間,讓他自己說服自己。
終于,馬向前繼忠重重地放下茶杯,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陳醒,眼神復雜,既有擔憂,也有一絲被激發出來的豪情:“你小子……真是個愣頭青!也不知道是福是禍……罷了罷了!李廠長都批了,我就陪你冒一回險!”
他站起身,從腰間解下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顫巍巍地打開一個標注著“活動經費”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又從一個上了鎖的小鐵盒里,仔細地數出了五張嶄新的大團結(十元面值人民幣)。
“給,五十塊!點點清楚!”馬主席將錢鄭重其事地交到陳醒手中,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像是在叮囑,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小子,我可告訴你,這可都是從牙縫里省出來的、全廠職工的文化活動經費!每一分錢都得用在刀刃上!賬目必須清清楚楚,每一筆開銷都要有票據,我要親自過目!你可得給我省著點花,精打細算,一定要搞出點實實在在的動靜來啊!要是……要是真搞砸了,我這老臉沒地方擱是小事,辜負了大家的期望,那罪過可就大了!”
陳醒感受著手中那五張紙幣沉甸甸的分量,這不僅僅是五十元錢,這是馬主席在固有體制和思維慣性中,為他撬開的一道縫隙,是信任,是期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這五十元,堪稱是紅星軋鋼廠歷史上,第一筆帶著現代風險投資色彩的、“天使投資”性質的啟動資金!
他緊緊握住這來之不易的五十元錢,臉上露出了一個堅定而自信的笑容:“馬主席,您放心!這錢,我一定一分一厘都花在明處。賬目絕對清晰可查。我向您保證,不僅要把服務站搞起來,還要讓它真正轉起來,爭取早日讓您看到‘分紅’!”
拿著這意義非凡的五十元“天使投資”,陳醒知道,紙上談兵的階段正式結束。接下來,他將要用這有限的資源,去面對廢棄倉庫里積年的塵埃、頑固的銹蝕、懷疑的目光以及無數意想不到的困難。真正的、硬碰硬的挑戰,現在,才剛剛拉開序幕。他的“資源活化”之路,終于邁出了實質性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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