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四合院像是被浸在了一缸濃稠的墨汁里,萬籟俱寂。然而,這寂靜落在一大爺易中海的耳中,心頭,卻別有一番滋味,一種近乎窒息般的空曠與冷清,沉甸甸地壓著他。
若在往年,或是更早以前,這份冬夜的寂靜里,總會夾雜著一些鮮活而生動的聲響——或許是哪家孩子夜啼的嘹亮,或許是夫妻拌嘴壓低的爭執,又或許是鄰里之間因為一點雞毛蒜皮在院里理論的聲音。那些聲音,曾經讓他覺得瑣碎,甚至厭煩,需要他端起一大爺的架子,清清嗓子,出面調停,說一番“遠親不如近鄰”、“以和為貴”的大道理??扇缃瘢切┰碇麢嗤痛嬖诟械穆曧?,幾乎絕跡了。
院里不是沒人,相反,人似乎比以往更“忙”了。但這種“忙”,不再是圍繞著鍋臺、孩子和鄰里糾紛轉悠。前院的閻家,燈還亮著,隱約傳來閻埠貴撥弄算盤珠的清脆聲響,以及他帶著某種亢奮、訓導家人要節約用電、愛護公物的聲音;中院的賈家,以往這時候秦淮茹或許在洗洗涮涮,或者聽著婆婆賈張氏的數落,如今卻安靜得很,聽說秦淮茹還在服務站忙著最后的清點,或者是在燈下反復研究那張決定她獎金多少的“考核表”;后院的劉家,劉光天那小子居然也在燈下寫寫畫畫,據說是陳醒要求他們生產小組長要學著做簡單的生產記錄……更多的人,他們的精力和心思,似乎都被那個叫做“合作社”、叫做“服務站”、叫做“績效考核”和“獎金”的無形磁石,牢牢地吸走了。
易中海獨自坐在他那間還算寬敞的正房里,八仙桌旁只有他一個人身影。桌上那杯沏了許久的茉莉花茶,早已涼透,顏色變得暗沉,連最后一絲香氣都消散殆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屋子里只點了一盞瓦數不高的電燈,昏黃的光線勉強驅散角落的黑暗,卻照不透他心頭的陰霾。
他清晰地記得,就在不久前,還有人會急切地拍響他的院門,帶著委屈或憤懣喊道:“一大爺,您可得給評評理!他家晾衣服,水滴到我家煤堆上了!”或者,“一大爺,您看看,老劉家小子又偷摘我院里那棵棗樹的棗了!”那時,他會披上外套,不急不慢地走出去,先聽聽雙方陳述,然后捻著并不存在的胡須,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引經據典,或是搬出廠里車間的那套規矩,一番調和,最后總能落個“雙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的局面。那時,他在院里走路,脊梁是挺直的,迎接他的多是敬畏和依賴的目光。
可現在呢?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似乎一夜之間消失了。或者說,它們變得不重要了。人們不再為誰家多占了一寸晾衣地、誰家孩子摘了幾顆酸棗而爭執不休。他們的注意力,被更具體、更實在的東西占據了——怎么能多完成幾個計件,多掙幾毛錢;怎么能讓衛生合格率再提高一個點,保住那三塊錢獎金;怎么能想出更吸引人的宣傳點子,拿到更高的績效提成。
他們因“利”而凝聚,在合作社和服務站那兩個小小的天地里,找到了新的歸屬感和價值感。他們因陳醒定下的那些條條框框——那些被閻埠貴奉若圭臬的《財務制度》、《考核標準》——而忙碌,而自律,甚至而競爭。那些規矩,冰冷、清晰,沒有半分人情可講,卻比他和老劉、老閻三人磨破嘴皮子講的“仁義道德”、“鄰里和睦”的大道理,要管用千百倍!
為什么?
因為那些規矩,直接連著飯碗,連著鍋里能否多放一勺油,連著孩子過年能否穿上不打補丁的新衣裳,連著男人們下班后能否愜意地喝上一口小酒,女人們能否在街坊鄰里間挺直腰板說話。那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好處,是任何空洞說教都無法比擬的強大驅動力。
易中海的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那棵陪伴了他大半輩子的老槐樹,在清冷的月光下,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張牙舞爪地伸向墨藍色的夜空。月光把它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斑駁、破碎、凌亂,隨著風的吹拂微微晃動,一如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境。
他賴以立身、并堅信能保障自己晚年安穩生活的根基,仿佛正在這無聲的變革中,一點點松動、瓦解。那根基,是他作為八級鉗工的技術權威,是作為院里一大爺的道德權威,更是他深信不疑、并竭力維護的“尊老敬老”、“養兒防老”的傳統倫理。他無兒無女,曾經將養老的希望,部分寄托在培養像賈東旭這樣的徒弟,以及維系院里這種尊卑有序、鄰里互助的傳統格局上。他以為,只要他德高望重,只要這院里的規矩不變,他的晚年就能有所依靠。
可現在,陳醒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阻擋的方式,撬動了他所熟悉的一切。人們不再僅僅因為他是“一大爺”而敬畏他,更不會因為他講的道理符合“傳統”就盲從。他們開始用一種新的標準來衡量價值和權威——那就是能力和效益,是能帶領他們創造財富、改善生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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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靠著手藝和(勉強遵守的)信譽,成了受人追捧的“何師傅”;于莉靠著管理和組織能力,成了說一不二的“于經理”;連劉光天那樣的渾小子,居然也因為肯吃苦、技術學得快,當上了“組長”,管著幾個人,拿上了崗位津貼!他們走的,都不是易中海所熟悉和認可的那條“正道”——在車間里熬資歷、鉆研技術,或者在院里恪守本分、尊敬長輩。但他們卻實實在在地掙到了錢,贏得了新的尊重,甚至改變了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一種尖銳的、帶著酸澀和寒意的疑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深處冒了出來,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長久以來的自我安慰:
“難道……我真的錯了?”
他試圖用那些慣常的、用來抵御外界變化的盾牌來保護自己——“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年輕人急功近利”……可這些蒼白的詞語,在院里那些因為多掙了錢而眉開眼笑、走路帶風的身影面前,在劉光天那雙不再渾噩、而是充滿專注和干勁的眼神面前,在秦淮茹為了五毛錢獎金扣罰而暗自咬牙發狠的決心面前,顯得如此虛弱無力,不堪一擊。
他無法否認,這種由陳醒帶來的、以經濟利益和明確規則為核心的新秩序,確實激發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活力,也確實讓院里不少人家,尤其是那些年輕人,走上了積極向上的道路。這比他苦口婆心的說教,似乎更有效。
那么,他呢?他易中海,這個院里曾經的“定海神針”,在這個嶄新的秩序下,位置在哪里?他那套精心構建的、依賴于道德權威和傳統倫理的“養老”模式,在這片由競爭、效率和利益驅動的新土壤上,還能生根發芽嗎?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失落感和迷茫,如同窗外冰冷的夜色,無聲地滲透進來,將他緊緊包裹。他感覺自己像那棵老槐樹,根系依然扎在舊日的土壤里,但時代的寒風已然刮起,吹得他枝搖葉落,孤零零地矗立在這片熟悉的院落里,卻感到了刺骨的陌生與孤獨。他端起那杯早已冰涼的茶,湊到嘴邊,又緩緩放下,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消散在清冷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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