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各個職能部門那不軟不硬、卻又無處不在的釘子,陳醒既沒有表現出年輕人常有的急躁與憤懣,也沒有如某些人所料想的那樣,迫不及待地抬出李廠長這柄“尚方寶劍”來強行壓人。他冷靜得像一塊浸在深潭里的石頭,表面波瀾不驚,內里卻在飛速地權衡與計算。
他深知,領導的賞識與支持,如同戰略核武器,威力巨大,但更是一種威懾性的存在,絕不能輕易動用,尤其是在處理這些看似微不足道、實則關乎日常運營效率的“小事”上。一旦事事都依賴領導特批,不僅會顯得自己無能,更會過早消耗掉那份珍貴的信任,甚至可能引來領導的反感——如果連這點人際關系的溝坎都邁不過去,又如何能擔當更大的責任?
真正想要在這錯綜復雜的工廠生態中站穩腳跟,打破這無形的壁壘,不能指望自上而下的強行貫注,而必須自下而上,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牢固的基本盤。他需要的是潤物細無聲的滲透,是匯聚涓涓細流成江河的耐心。核心策略,就是團結大多數可以團結的人。
幸運的是,陳醒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手中已然握著一個現成的、并且正在日益發展壯大的根據地——職工文化服務站,以及通過這個服務站,如同蛛網般悄然聯結起來的、覆蓋全廠各個角落的龐大而復雜的人際關系網絡。過去幾個月,他播撒下的種子,如今到了需要精心灌溉,使其成長為一片能夠提供蔭庇的樹林的時候了。
他開始將更多的精力,從具體的事務性工作中抽離出來,更有意識、更具策略性地經營和維護這張無形卻至關重要的關系網。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服務站最忠實的擁躉——那些幾乎天天泡在服務站的青年職工身上。
這些年輕人,大多是各車間的一線工人,精力充沛,思想活躍,對下棋、看書、聊天這類健康的業余活動充滿熱情,對創造了這片“樂土”的陳醒,本就抱有天然的好感和幾分欽佩。以前,陳醒只是偶爾與他們點頭寒暄,現在,他會在閱覽室不那么擁擠的下午,或者棋牌區間歇的休息時間,主動搬個凳子坐到他們中間。
他不再以一個“管理者”的姿態出現,而是像一個平易近人的兄長、朋友。他會隨手拿起一本他們正在傳閱的小說,聊幾句情節和人物;會觀戰一盤棋局,適時地點評一兩步妙手或昏招,引來一片笑聲和討論;會端著茶杯,坐在茶飲區的長凳上,聽他們興致勃勃地談論廠里的籃球賽,或者抱怨車間里哪個老師傅脾氣古怪。
他不僅僅是閑聊,更是在耐心地傾聽。他會看似隨意地問起:“最近你們車間忙不忙?新來的那批設備好用嗎?”“下班除了來這兒,還有啥別的消遣?”“覺得咱們服務站還有啥地方能弄得更好?”這些問題,如同精準的探針,不僅收集到了工友們對服務站最真實的想法和建議,更讓他深入了解了各個車間的動態、人際脈絡,以及這些年輕工人們內心深處的煩惱、需求和渴望。他發現,這些年輕人或許職位不高,但他們扎根于生產一線,消息靈通,感受直接,是工廠這部大機器最敏感的神經末梢。他們的認同與支持,是一股不可小覷的、源自基層的力量。
與此同時,陳醒也沒有忽視那些因為服務站的存在而間接受益的基層管理者。比如,一些班組長、車間副主任,他們發現自從手下這幫精力過剩的小年輕有了服務站這個去處后,下班后惹是生非、喝酒鬧事的情況明顯減少了,管理壓力隨之減輕。對于這些手握少量實權、在基層頗有影響力的干部,陳醒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尊重和定期的聯絡。
他會利用去各車間辦事的機會,特意去拜訪一下這些“熟人”,遞上一根煙,簡單聊聊服務站的近況,比如“最近我們新到了一批技術類的雜志,可以讓工友們多看看”,“打算下個月搞個象棋擂臺賽,還得請你們多支持宣傳”。他語氣誠懇,態度謙和,絕口不提自己遇到的困難,而是將服務站的成績歸功于大家的支持。這種“通氣”和“感謝”,看似平常,卻有效地維系了關系,讓他們感覺到自己被重視,從而更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對服務站的工作給予便利,或者至少,不會加入設置障礙的行列。
然而,陳醒深知,要破解行政科、倉庫這些具體職能部門遇到的“軟釘子”,光靠青年工人和基層干部的好感還不夠,他需要將觸角延伸到這些部門的內部,與那些雖然職位不高、卻手握具體辦事權力的“小人物”建立起更直接、更緊密的聯系。他想到了傻柱那桌已然成為傳奇的“私房菜”。
這無疑是一個極佳的、不顯山不露水的社交平臺。他開始更巧妙地利用這個資源。不再僅僅將其視為一個盈利項目,而是作為一種特殊的“潤滑劑”和“粘合劑”。他會提前與傻柱溝通好,預留出一兩個位子,然后,以一種非常自然、非正式的方式,邀請一些關鍵崗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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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邀請的對象很有針對性:行政科那位負責辦公用品發放的副股長,倉庫里能說得上話、并非一味刻板的老保管員,宣傳科具體負責排版印刷的資深美工,甚至包括一兩位在青年工人中頗有威信、技術過硬、未來可期的青年技術骨干。
聚餐的地點,就在服務站簡單布置的“雅間”里。飯桌上,陳醒絕口不提工作上的困難和請求。話題圍繞著傻柱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展開,品評火候,贊嘆刀工;聊廠里的趣聞軼事,聊即將到來的廠運動會,聊時下流行的電影和歌曲……氣氛輕松而融洽。幾杯酒下肚,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迅速消弭。陳醒展現出的不是年輕得志的倨傲,而是真誠、健談和對他人的尊重。他記得每個人的名字和崗位,能恰到好處地引出對方感興趣的話題,讓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是這場聚會中重要的一員。
通過這樣一次次的非正式接觸,一種超越單純工作關系的情感紐帶和私人信任,開始悄然建立起來。這些“小人物”們發現,陳醒這個“新貴”并非目中無人,反而很給他們面子,懂得人情世故。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更何況陳醒給予的是一種被尊重的感覺。他們或許無法、也不愿意為了陳醒去直接對抗本部門的領導,但在規則允許的范圍內,行個方便,通融一下,或者在關鍵時刻遞上一句有用的話,卻是完全可能的。
漸漸地,一個以陳醒為核心,以服務站為有形紐帶,以共同利益(無論是精神需求、管理便利還是人情面子)和情感認同為無形黏合劑,松散卻廣泛地涵蓋了部分活躍青年職工、務實基層骨干、以及一些關鍵職能部門底層實權人員的隱形“支持者聯盟”,開始初具雛形。
這個聯盟沒有明確的組織形態,沒有規章制度,甚至其中的大多數人彼此之間并不熟悉。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指向——對陳醒的認可,以及對服務站所代表的積極變化的支持。他們或許不能直接參與決策,但他們構成了最廣泛的輿論基礎,他們是信息的傳遞者,是潛流的感知者,是能在細微處提供關鍵便利的“自己人”。
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當陳醒再次前往行政科,申請那批原本被卡住的記錄本和墨水時,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位之前打官腔的辦事員小趙,還沒開口,他旁邊一個剛分配來不久、經常去服務站看書的小年輕,就怯生生地插了一句嘴:“王哥,服務站那邊用的本子也不多,都是給工友們記事兒用的,咱們科里這個月擠擠,額度應該還是有的吧?我聽說好多老師傅都夸服務站好呢……”
小趙愣了一下,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陳醒,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年輕,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有些松動,最終,他嘟囔了一句:“下不為例啊。”然后,不太情愿地在那張領用單上蓋了章。
同樣,當陳醒又一次去倉庫協調廢舊建材時,一位相熟的青年工人趁沒人注意,悄悄湊過來低語:“陳組長,您明天上午十點再來,找老孫頭,他那天喝了您的酒,一直念叨呢,明天他當班,而且那會兒管事的科長一般都不在……”
陳醒沒有與那些在幕后設置障礙的中層領導發生任何正面沖突,他甚至很少在公開場合提到這些不愉快。他只是默默地、耐心地,繞開了他們構筑的看似嚴密的壁壘,直接從基層和人心上,一點點地瓦解了他們的阻力。他比很多人都更早地明白,在這座擁有上萬職工、結構龐雜的國營大廠里,真正的、持久的力量,并非完全來自于職位的高低和命令的下達,更來源于最廣大基層職工那看似微小、卻匯聚成海的認同與支持。這股他精心引導、悄然匯聚起來的人心之風,正從青萍之末悄然興起,開始顯現出它那雖不猛烈,卻足以推動帆船、潤澤萬物的力量。前路的堅冰,正在這看似溫和的暖流中,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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