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震耳欲聾的鞭炮,沒有紅綢剪彩的儀式,甚至連一塊像樣的招牌都還沒來得及制作。在一個秋高氣爽、陽光明媚的周末上午,“紅星軋鋼廠職工文化服務站”就如同一個羞怯而又勇敢的新生兒,悄無聲息地、試探性地,推開了那扇剛剛刷過一層廉價綠漆、依舊顯得斑駁的舊木門,正式宣告了它的誕生。
然而,低調的開業并不意味著無人問津。過去幾天,關于這個利用廢棄倉庫搗鼓出來的“新奇玩意兒”的消息,早已通過廠里的公告欄、各車間班前會的傳達,以及工友之間茶余飯后的口耳相傳,像蒲公英種子般散播到了鋼廠的每一個角落。好奇,觀望,圖個新鮮方便,或者純粹是周末閑著沒事干,種種心態驅使下,開業第一天,便有工友們三三兩兩、絡繹不絕地朝著廠區西側這個往日里無人問津的角落聚攏過來。
當第一批好奇的工友踏進那扇綠漆木門時,首先撲面而來的,是一種與車間里那股熟悉的機油、鐵銹和汗水混合氣味截然不同的氣息。那是尚未完全散盡的、淡淡的石灰水味道,混合著舊書報特有的紙墨香,以及從門口大茶桶里氤氳升騰起的、樸素的白開水蒸汽的味道。這味道談不上芬芳,卻莫名地給人一種干凈、安寧的感覺。
目光所及,倉庫內部雖然處處透著因陋就簡的痕跡——修補過的窗戶、粗糙的水泥地、其貌不揚甚至有些怪異的“工業風”書架、顏色不一的舊桌椅——但一切都擺放得井然有序,地面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戶玻璃(能找到的)和窗臺擦拭得锃亮。這種在有限條件下創造出的整潔與條理,讓看慣了車間雜亂、宿舍擁擠的工友們,眼前不由得一亮,心里生出幾分好感。
圖書租閱區立刻成了最先吸引人氣的角落。靠墻擺放的那幾個由老師傅們“精工打造”的結實書架前,很快就圍攏了不少人。有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青年技術員,也有渾身沾著油污、卻想找個安靜角落待會兒的一線青工。書架上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種書籍刊物,雖然大多破舊,種類也雜七雜八,有泛黃的小說、過期的《人民畫報》、《紅旗》雜志,甚至還有一些技術手冊和科普讀物,但數量竟也頗為可觀。花上幾分錢,就能租一本心儀的小說帶回去看半天;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用花,只需亮出胸口佩戴的廠牌,就能在閱覽區提供的長條凳上,安安靜靜地翻看當天的《工人日報》、《四九城日報》,了解國家大事和廠里通知。這對于許多精神文化生活匱乏,尤其是單身住在集體宿舍的年輕工人來說,簡直是性價比極高的享受。很快,閱覽區就坐下了七八個人,各自埋頭于手中的書報,只有偶爾翻動紙張的沙沙聲,與外面的喧鬧形成了鮮明對比。
與閱覽區的安靜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棋牌娛樂區。這里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爆滿”狀態。幾張修補過的舊桌子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象棋棋盤上,楚河漢界兩邊,對弈者眉頭緊鎖,屏息凝神,舉棋不定;觀戰者則心急火燎,抓耳撓腮,忍不住指指點點,時而為一步妙招低聲喝彩,時而為一著臭棋扼腕嘆息。軍棋、跳棋的桌子同樣熱鬧,爭論聲、叫好聲、棋子落盤的噼啪聲此起彼伏,充滿了活潑潑的、帶著煙火氣的市井活力。不少單身的老師傅和青工,幾乎是立刻就把這里當成了下班后雷打不動的固定據點,仿佛找到了組織。雖然下棋象征性地收取極低的管理費(用于棋具損耗),但沒人會在意這一分兩分錢,圖的就是個樂呵和熱鬧。
在相對安靜的角落,代寫書信區的那張小桌前,氣氛則顯得格外溫馨而莊重。被陳醒請來“值班”的,是廠里財務科一位剛退休不久、寫得一手好鋼筆字的老會計。此刻,他正戴著老花鏡,伏在桌上,工工整整、一字一句地替一位來自山東、面相憨厚的搬運工老師傅,寫著給老家媳婦的信。那位老師傅搓著一雙布滿老繭和裂紋的大手,略顯局促地坐在旁邊,時而笨拙地口述著對家里的牽掛、對收成的詢問、對孩他娘的叮囑,時而又因為詞不達意而急得滿頭大汗。老會計則始終面帶微笑,耐心地聽著,用他那清秀工整的字跡,將一份樸素的思念和牽掛,妥帖地化作信紙上的行行溫暖。旁邊,還安靜地坐著兩位等待的工友,眼神里充滿了同樣的期盼。收取的一毛錢筆墨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項服務所承載的情感價值,卻無法估量。
而簡易茶飲區那個標志性的大茶桶,更是從開門起就沒閑下來過。提供免費的白開水這一項,就贏得了幾乎所有工友,尤其是那些嗜茶如命的老工人的交口稱贊。幾個自己帶了茶葉末子或高碎茶的老師傅,用自備的、搪瓷掉得斑斑駁駁的大茶缸子,沏上滿滿一缸濃茶,找個靠窗的凳子坐下,便能天南海北、家長里短地聊上大半天。這里成了信息交流的中心,也成了疲憊身軀得以短暫休憩的港灣。那氤氳的熱氣,仿佛也溫暖了這間剛剛獲得新生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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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服務站的第一批工作人員,秦淮茹、王桂芬、劉玉梅、趙曉慧幾人,今天也格外的賣力。秦淮茹拿著抹布,眼疾手快地擦拭著剛剛有人離開的桌面,整理著被翻亂的書刊;王桂芬大媽則不停地給棋牌區續上開水,維持著秩序,提醒大家聲音小點,別影響看書的人;劉玉梅和趙曉慧也忙前忙后,清掃著地面,歸置著物品。她們的臉上雖然帶著忙碌的汗水,卻也都煥發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一種被需要、被認可、通過自身勞動獲得存在價值的滿足感。陳醒事先定下的“收入與服務量、評價掛鉤”的規矩,像一根無形的鞭子,也像一個清晰的指引,直接激發了她們最原始的工作熱情。多干一點,服務好一點,就可能意味著月底拿到手的報酬能多出幾毛錢,能給家里多買一斤肉,或者給孩子添件新文具。這種直接的激勵,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來得有效。
喧囂而充實的一天,在夕陽西下時漸漸落下帷幕。送走了最后一位依依不舍的棋友,關上了那扇綠漆木門,陳醒和幾位家屬工開始了簡單的盤點和結算。
賬目非常清晰。圖書租閱收入:三角七分;棋牌管理費:四角二分;代寫書信收入:三角(共寫了三封);其他(如出售少量信紙信封)收入:四分。總收入:一元一角三分。
支出同樣明確:墨水、紙張、信封信紙等物料消耗,折算約兩角;額外的燈泡電費(相較于以往廢棄狀態),估算約五分。總支出:二角五分。
當陳醒拿著那張用鋼筆工整記錄的、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收支單,計算出第一天的凈營業額為八角八分錢時,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雖然絕對數額很小,但考慮到所有項目收費都極低,甚至茶水是免費的,能達到近九毛錢的純利,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保守估計。
他帶著這份沉甸甸的“捷報”,再次來到了工會馬主席的辦公室。
老馬正戴著老花鏡,對著工會那本永遠顯得緊巴巴的賬冊發愁。看到陳醒進來,他抬起眼皮,習慣性地帶著一絲憂慮問道:“怎么樣,小陳?第一天,沒出什么亂子吧?沒賠太多吧?”
陳醒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張記錄著收支情況的紙條,輕輕放在了馬主席的辦公桌上。
馬主席疑惑地拿起紙條,湊到眼前,起初只是隨意掃視。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凝固了。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鏡,幾乎把臉貼到了紙上,手指順著收入、支出、凈利那一行行數字,微微顫抖地移動著。
“八……八角八分?!”他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臉上那原本深刻的、象征著愁苦的皺紋,如同被熨斗燙過一般,瞬間舒展開來!那雙有些渾濁的老眼里,迸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好!好小子!”馬主席猛地一拍大腿,霍地站起身,繞過辦公桌,用力地拍打著陳醒的肩膀,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真讓你給干成了!一天!就一天啊!八角八分!這……這一個月下來,要是天天都能有這個數,那不得……不得了,不得了哇!”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工會那干癟的經費口袋,正被這源源不斷的、小小的活水逐漸充盈起來的美好未來。以往只能想想而無力舉辦的文體活動,或許有了盼頭;對困難職工的補助,或許能稍微寬松一點。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更是證明了他馬向前支持的這個“試點”,是正確的,是有生命力的!
“這下我看誰還敢在背后嚼舌根,說咱們這是瞎胡鬧,是不務正業!”馬主席挺直了腰板,臉上洋溢著揚眉吐氣的紅光,對陳醒的態度更是親切熱絡了不止一分,“陳醒啊,干得好!繼續干!一定要把這個服務站給我穩住了,搞好了!需要工會支持什么,你盡管開口!”
手握著這張代表著成功開端的賬目單,聽著馬主席毫不吝嗇的贊譽和支持,陳醒知道,“紅星職工文化服務站”這第一步,算是穩穩地踏出去了。它不僅活了下來,而且展現出了令人驚喜的活力。系統的“資源活化”任務,看到了完成的曙光;而他陳醒的名字,也必將隨著這個小小服務站的成功,在紅星軋鋼廠,寫下更為濃重的一筆。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但至少,他擁有了一個無比堅實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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