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醒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足夠讓周圍每一個豎起耳朵的鄰居都聽清楚。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秦淮茹充滿期盼的臉,掠過閻埠貴鏡片后精明的眼神,以及周圍其他鄰居探詢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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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姐,閻老師,還有各位鄰居大叔大嬸,”他開口了,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首先,感謝大家對這個‘紅星職工文化服務站’的關心和支持。”
他先定了性,將這件事拔高到“公事”的層面,而非私人交情。
“這個服務站呢,是廠里的一個試點項目,”他繼續說道,語速平穩,“主要的出發點,是為了解決咱們紅星軋鋼廠內部職工家屬的一些實際困難,同時也能豐富一下咱們職工的業余文化生活。這是廠領導、工會和后勤處共同推動的一件為職工謀福利的實事。”
他強調“廠里”、“試點”、“為職工謀福利”,進一步拉開了與私人請托的距離。
然后,他話鋒一轉,開始明確地、一條條地拋出他早已想好的用人原則,如同在樹立一塊無形的規矩牌匾:
“所以,在服務站工作人員的選用方面,我們會嚴格遵循幾個原則,確保公平、公正,也對全廠職工家屬負責。”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公開招聘,機會均等。等我們籌備工作基本就緒,具體的崗位需求、報名條件和要求確定之后,我們會制作正式的通知,張貼在廠里的公告欄,以及像我們這樣的大院門口。到時候,凡是符合條件的職工家屬,都可以根據通知要求,自愿報名。絕不會搞暗箱操作,或者私下指定。”
這話一出,閻埠貴的臉色微微僵了一下,他那套“近水樓臺”的想法似乎落空了。
陳醒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秦淮茹:“第二,按需設崗,擇優錄用。服務站不是大鍋飯,需要的是真正能干活、能服務好大家的人。我們會根據服務站實際需要的崗位,比如理發師、縫紉工、閱覽室管理員等,優先選擇那些具備相應技能、并且服務態度好、大家信得過的家屬。簡單來說,就是需要什么崗位,就找什么樣的人,誰能干好,就用誰。”
秦淮茹聽到“技能”二字,眼神黯淡了一下,她除了家務,確實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
最后,陳醒伸出第三根手指,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種明確的導向性:“第三,也是我個人認為最重要的一點,在同等條件下,我們會適當向家庭確實存在特殊困難、急需這份收入來維持基本生活的職工家屬傾斜。這也是廠里和工會同意辦這個服務站的初衷之一,就是要盡可能地幫助那些最需要幫助的工友家庭,體現組織的關懷和集體的溫暖。”
這最后一條,像是一道精準的光束,既照出了公平的底線,又留下了人性的溫度。秦淮茹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因為“向困難家庭傾斜”這句話,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雖然競爭公開了,但至少,她家的情況符合這最后的“傾斜”條件。而閻埠貴,則徹底訕訕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家雖然不算富裕,但絕對算不上“特困”,兒子閻解成也沒什么特殊技能,想靠人情和“輕省”謀個位置,恐怕是沒戲了。他打了個哈哈,說了句“應該的,應該的,公平最重要”,便背著手,有些無趣地溜達回了后院。
其他幾位探口風的鄰居,見陳醒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條條在理,既堵死了人情請托的路子,又彰顯了公平和照顧困難群體的原則,讓人挑不出太大毛病,也只好紛紛附和著“陳醒說得對”、“是得按規矩來”,然后各自散去了。
人群散去,月亮門前又恢復了安靜。秦淮茹看著陳醒,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低聲道:“那……到時候貼了通知,姐再去報名。”然后也轉身回了中院。
陳醒站在暮色漸深的院子里,微微松了口氣。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波,也是最直接的一波人情攻勢。他成功地用清晰、公開的規則,擋住了這輪沖擊,為接下來的正式招聘,奠定了一個“公平競爭”的基調,避免了項目從一開始就陷入復雜的人情網絡和鄰里糾紛之中。
然而,他也清楚,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公開報名意味著更廣泛的競爭,如何確保選拔過程的公正,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關系打招呼,如何平衡不同大院、不同車間之間的訴求……這些都是橫亙在前方的難題。但無論如何,今天,他在這四合院里,算是初步樹立起了“規矩”的權威。
他轉身走向自己那間安靜的小屋,心中已然開始構思那份即將張貼出去的、承載著無數人希望與算計的“招聘通知”的具體條款。這場關于“資源活化”的戰役,在廢棄倉庫的物理戰場之外,另一場關于人心和規則的無聲較量,也已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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