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長鳴,白渡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陸巖站在“江順號”客輪的甲板上,看著外灘那一排排花崗巖筑成的高樓在薄霧中露出輪廓。哥特式的尖頂、羅馬式的拱券、巴洛克式的浮雕……這些風格各異的建筑擁擠在黃浦江畔,像一群沉默的巨人俯瞰著江面。
“我的天爺……”文才扒著欄桿,眼睛瞪得溜圓,“這樓咋這么高?這得蓋多少層?”
茅山明叼著煙斗,故作深沉:“少見多怪。這叫萬國建筑博覽群,上海灘的門面??匆姏],那個帶鐘樓的,是海關大樓。旁邊那個圓頂的,是匯豐銀行……”
“茅師兄懂得真多!”任婷婷也湊過來,她今天穿了身淺藍色洋裝,戴著白色蕾絲手套,像個真正的富家小姐。
小蘭站在稍遠處,眉頭微蹙:“繁華是繁華,可這江上的船……”
的確,黃浦江上的船只多得出奇。除了客輪、貨輪,還有涂著旭日旗的東洋軍艦、掛著米字旗的英國炮艇、星條旗的美國商船……它們像一群饑餓的鯊魚,在江面上游弋。
秋生壓低聲音:“大師兄,那邊那幾艘東洋船,看著不對勁?!?/p>
陸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三艘懸掛東洋旗幟的貨輪停靠在日租界碼頭,甲板上有穿黑色制服的人影走動,腰間隱約可見刀柄。
“是黑龍會的人。”陸巖淡淡道,“他們在上海根基很深?!?/p>
正說著,船緩緩靠岸。
碼頭上人聲鼎沸,苦力、商人、旅客、小販擠作一團。穿黑制服的巡捕揮舞著警棍維持秩序,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幾個穿和服、木屐的東洋人趾高氣揚地走過,苦力們紛紛讓路。
“下船!都排好隊!”船上的水手吆喝著。
眾人提著行李走下舷梯。剛踏上碼頭,三個穿著短褂、敞著懷的漢子就圍了上來。
“幾位老板,第一次來上海?”為首的是個刀疤臉,咧著嘴笑,露出一口黃牙。
茅山明上前一步,擋住任婷婷:“幾位有事?”
“沒什么大事?!钡栋棠槾曛?,“這碼頭亂,兄弟們幫忙照看著行李,收點辛苦錢。不多,一人一塊大洋。”
“保護費?”秋生挑眉。
“哎,話別說這么難聽?!绷硪粋€瘦子嬉皮笑臉,“咱們這是服務費。你看這碼頭,扒手多、騙子多,有咱們看著,保準幾位平安無事?!?/p>
文才下意識捂住懷里的小包袱——里面裝著幾人的盤纏和重要物品。
陸巖沒說話,只是看了刀疤臉一眼。
就這一眼,刀疤臉忽然覺得脊背發涼,像是被什么猛獸盯上。他咽了口唾沫,強笑道:“老板要是不樂意……那就算了。咱們走。”
三人轉身要走。
“等等?!泵┥矫骱鋈婚_口,從懷里摸出三塊大洋,拋過去,“初來乍到,交個朋友。怎么稱呼?”
刀疤臉接過錢,掂了掂,笑容真誠了些:“好說,兄弟們都叫我疤老三,在十六鋪混飯吃。幾位要是遇到麻煩,可以到十六鋪碼頭找我。”
“謝了?!泵┥矫鞴肮笆帧?/p>
疤老三帶著人走了。
任婷婷不解:“茅師兄,咱們干嘛給他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