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這個人,看著慢悠悠的,其實心里門兒清。”
趙總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去年她跟我提漲三個點的報價,我當時還想壓價,結果她把近三年的原材料漲幅報表、人工成本清單全擺出來,條條是道,最后我不僅沒壓價,還主動加了兩個點。”
阿敏的臉突然變得滾燙,像是被車間里的蒸汽熏著了。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發(fā)緊。
“你們張主管,”
趙總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堆放整齊的木料,“一年七位數的年薪,可不是白拿的。”
這句話像顆釘子,狠狠砸進阿敏的耳朵里。七位數?她下意識地算了算自己的工資條,每個月扣除五險一金,到手還不到五位數。
“阿敏你呢?”
趙總突然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你在這兒干了三年了吧?現在一個月能賺多少?”
阿敏的手指緊緊攥著手冊邊緣,紙頁被捏得發(fā)皺。她想說
“快一萬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就算你現在跳槽,去乙方做客服高管,”
趙總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一樣敲在她心上,“你覺得自己能拿到七位數年薪嗎?”
阿敏的頭垂得更低了,視線落在自己磨破的鞋尖上。她想起自己前幾天還在背地里嘲笑張姐腦子拎不清,突然覺得臉上像被人扇了幾巴掌,火辣辣地疼。
“賺不到,”
趙總的聲音平靜無波,“那你就該好好想想,到底是誰拎不清?”
那天下午的陽光透過車間的高窗斜射進來,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光斑,灰塵在光柱里翻滾。阿敏站在原地,看著趙總跟廠長握手道別,看著生產線的傳送帶載著半成品家具緩緩移動,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她想起自己每次跟張姐匯報工作時,對方總是要反復確認好幾個細節(jié),當時覺得是磨磨蹭蹭,現在才明白那是嚴謹;想起張姐在部門會議上總是說
“再等等,讓我想想”,當時覺得是優(yōu)柔寡斷,現在才知道那是深思熟慮;想起自己每次處理客戶投訴時,總想著快點結案,而張姐卻會盯著聊天記錄反復琢磨,甚至會半夜給客戶發(fā)消息道歉,當時覺得是多此一舉,現在才明白那是真正的責任心。
原來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連冰山的
“腳氣”
都算不上。那些被她嗤之以鼻的
“拎不清”,其實是她自己看不懂的專業(yè)和擔當。
阿敏慢慢走到車間角落的消防栓旁,靠著冰冷的鐵皮滑坐在地上。遠處電鋸的轟鳴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嗡鳴。她掏出手機,點開計算器,輸入自己的月薪,乘以
12,再跟七位數比了比,那個懸殊的差距像道鴻溝,讓她突然喘不過氣來。
“又年輕,又無知,還喜歡胡思亂想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