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的幾個音符磕磕絆絆地逃逸出來,在死寂的教室里顯得異常單薄、脆弱。
趙羽安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脫出來。
他強迫自己將目光鎖死在琴弦之上,將全部心神都榨干,灌注到指尖與琴弦每一次微小的觸碰上。
腦海中只剩下昨天午休在空蕩冰冷的音樂教室里,夜晚在家中與月光為伴的練習場景。
漸漸地,某種更深沉的力量從指尖流淌出來,笨拙地駕馭著旋律,讓它找到了模糊的軌道。
最初的、源自恐懼的顫抖被一種更原始、更沉重的東西取代。
趙羽安調整好了狀態,他不再僅僅是機械地“彈奏”音符。
而是將自己深埋心底、幾乎要將靈魂壓垮的情緒——那些沉重的、迷茫的、痛苦的。
順著指尖的顫抖,融入陌生的日語歌詞,再從緊繃的喉嚨里,艱難地、一絲絲地擠壓出來。
聲音不高,甚至多處氣息不穩,帶著未經雕琢的沙啞和生澀。
那歌聲里蘊含的絕望重量、對前路的迷失、深切的痛苦,以及對“光”近乎絕望的祈求,卻穿透了語言的隔閡,以一種原始而直接的力量撞擊著空氣。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
教室里落針可聞。
之前的竊竊私語、翻書聲、甚至桌椅的輕微挪動聲,都徹底消失了。
有人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筆,也有人挺直了原本慵懶的脊背。
前排的趙羽涵雙手緊緊交握在課桌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死死咬著下唇,貝齒深陷,眼眶迅速泛紅、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只是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對著講臺方向那個孤立的身影,重重地點著頭。
班長楊軒神情專注,眼神里沒有審視,只有純粹的欣賞和無聲的鼓勵。
就連平日里最跳脫的馬景旭,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的不羈,目光復雜地凝視著趙羽安。
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默默地、近乎粗暴地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抓起筆,埋下頭用力地寫著什么。
歌聲在繼續,趙羽安將自己更深地埋進吉他與歌詞構筑的屏障里。
最初的磕絆似乎已被拋在身后,旋律變得稍顯流暢,那些陌生的音節承載著他難以言說的情感,緩緩流淌。
“波の隨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
唱到這里,一種奇異的沖動困住了他。
剛才那短暫的、仿佛被專注傾聽的錯覺,像無邊黑暗中一閃而逝的微弱螢火,渺茫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他想確認!
確認那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