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有幾分酸楚。她上前扶住劉太公,溫聲勸道:“阿爹,您消消氣。劉季一路奔波也累了,先讓他洗漱歇息,有什么事,晚些再說,好不好?”
劉媼也在一旁幫腔,總算把老爺子勸回了屋里。
院子里暫時恢復了平靜。
呂雉卻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轉身去灶房,默默燒起了熱水。她動作麻利地搬出大木盆,兌好溫水,又找出干凈的衣服和布巾。
“一路風塵,先洗洗吧?!彼恼Z氣平靜,仿佛剛才那場追打從未發生過。
逃亡的艱辛,山林的潮濕,廝殺的血污,此刻都被這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驅散了。他乖乖地脫掉那身又臟又破的衣裳,坐進木盆里。
呂雉挽起袖子,拿起皂角,仔細地替他搓洗頭發和身體。
呂雉拿過剃刀,讓劉季仰起頭,靠在盆沿。她一手固定,一手執刀,小心翼翼地替他修剪那很久沒打理亂蓬蓬的胡子。鋒利的刀刃貼著皮膚游走,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劉季閉著眼,感受著妻子指尖的溫度和刀刃的冰涼,心中一片難得的安寧。
洗去污垢,剃掉虬結的胡須,換上干凈的里衣,再套上呂雉早已備好的一件新深衣,整個人煥然一新。
那股逃亡已久的落魄潦倒之氣已然盡去,讓他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頭,他本就長得極好,歲月厚待他,只讓眉宇間更添了幾分歷經風霜后的威勢。
不過在動輒罵人又厚臉皮的流氓勁面前,是很難讓人察覺到長相的。
他無論當世還是后世,都是斬男不斬女,狂熱粉都是男人,狂熱到改姓都非要強調改劉邦的劉姓,這很難評。
呂雉退后兩步,仔細端詳著丈夫,眼中終于露出滿意的神色。
這才是她呂雉的丈夫該有的樣子。
19秦失其鹿(四)
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出來,劉元看見了就夸夸阿父帥,劉邦對著水缸照了照,也咧嘴笑了,那得意勁兒又回來了,“那是!你阿父我底子好!”
他轉身,看向呂雉,目光深深:“娥姁,辛苦了。”
這一句,包含了太多。謝她此刻的照料,更謝她這些時日的堅守。
呂雉微微別開臉,她不是個會表達的人,“一家人,說這些做什么。灶上溫著粥,我去給你盛?!?/p>
一頓簡單的接風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氣氛終于真正緩和下來。劉太公雖然還是板著臉,但也沒再說什么。
夜色漸深,孩子們睡下后,劉邦和呂雉才有機會真正說會兒話。
燭火搖曳,劉邦簡單說了些山中的情況和如今的局勢,呂雉也低聲將家中情況,包括大嫂的刁難和蕭何等人的維護,一一告知。
聽著妻子的敘述,劉邦的眼神幾度變幻,最終化為一聲沉沉的嘆息。他握住呂雉的手:“往后,不會讓你們再受這種委屈了?!?/p>
燭火輕輕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土墻上,交織又分開,如同他們聚少離多的命運。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緊繃的寂靜,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沉默中悄然滋生,膨脹,幾乎要撐破這小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