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猛地抬手,止住了盧綰后面的話。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銳利的光,如同暗夜里的母豹。
“閉嘴!”她的聲音低啞卻極具威懾力,“這話爛在肚子里!”
她快步走到窗邊,透過縫隙看向外面死寂的夜空。
劉元一直是盛世下的孩子,她沒有經歷過亂世,她很無措,沛縣仿佛一座沉睡的火山,但她知道,地下的熔巖已經沸騰,隨時可能噴發而出。
街角巷尾,那些壓抑的議論已經變成了興奮的低吼,甚至隱約能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砸碎東西的聲音。
“盧綰,”呂雉轉身看著他,“別說了,你回家去。”
“劉交!”她看向嚇到的小叔子,“看好家,看好盈!元,跟我來!”
劉元立刻跳下床,緊緊跟上母親。她的心臟也在狂跳,但更多的是一種置身歷史洪流的戰栗感。
陳勝吳廣起義!這把火終于燒起來了!
呂雉帶著劉元快步走進存放糧食的地窖,這里也是家里最隱蔽的地方。
她挪開幾個麻袋,露出下面一塊松動的地磚,撬開后,里面是一個地道,藏著這些時日她悄悄積攢下來的錢帛和幾件值錢的首飾。
“元,”呂雉的聲音在地窖里顯得異常清晰冷靜,“記住這個地方。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亂兵沖進來,想辦法帶著弟弟躲到這里面來,這些東西,或許能換你們一條活路。”
劉元看著母親在微弱油燈下顯得格外堅毅的側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母親已經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了。
但其實根本不用怕,因為第一個打來沛縣的亂兵頭子,就是她爹,劉季。
她才不信她爹沒得到消息,這個時候,肯定斬蛇起義了!
與劉元的想法重疊的,是遠在數百里之外的芒碭山澤深處景象。
夜色如墨,濃霧彌漫,將山巒林木籠罩在一片神秘莫測之中。
劉邦和他那幾十個跟他一樣倒霉,一樣惶惶不可終日的逃亡弟兄,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崎嶇的山道上摸索。
日子過得像這山里的天氣,又潮又冷,看不到頭。
肚子里那點摻了野菜的粥飯早就消化殆盡,只剩下對前路的迷茫和腹中雷鳴般的抗議。
“娘的,這鬼地方,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一個弟兄低聲抱怨,差點被樹根絆個狗吃屎。
“有路還能輪得到咱們躲?早讓秦吏修上直道派大軍來剿了!”另一個沒好氣地回嘴,聲音里滿是疲憊。
劉季走在前面,抿著嘴里叼著的一根草莖,沒說話。
他心里也憋悶得慌。
想當年在沛縣,雖說只是個亭長,但兄弟們都捧著,喝點小酒,吹吹牛皮,何曾想過會落到這步田地?
像個野人似的在山里鉆。
陳勝吳廣造反的消息他們也隱約聽說了,像一點火星掉進干草堆,燒得人心癢癢,卻又不知該怎么下手。
正胡思亂想間,前面探路的那個瘦小漢子連滾帶爬地竄回來,臉白得跟見了鬼似的,牙齒咯咯作響,手指著前方霧氣繚繞的拐彎處,話都說不利索:“蛇,蛇!好大,好大一條白蛇!盤在路當中!過,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