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收回目光,將小臉埋進母親溫暖的頸窩。
這一刻,她只是劉元,一個被母親緊緊護著,生怕她受了半點風寒的六歲女童。
呂雉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絮叨:“以后可不敢再淋雨了,聽見沒?女孩家身子要緊…”
劉元小聲應了一句:“嗯,阿母,我知道了。”
當夜,劉元便發起高燒。
起初只是覺得渾身發冷,裹緊了薄被也無濟于事。
呂雉摸她額頭時,那滾燙的溫度駭了她一跳。很快,劉元的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嘴唇干裂起皮,意識也模糊起來,時而清醒,時而陷入不安的昏睡,偶爾吐出幾句含混不清的囈語。
呂雉心急如焚,用井水浸濕的布巾不斷更換著敷在女兒額上,可那熱度卻頑固地不退。
劉太公和劉媼被驚動,披衣起來查看,見狀也只能搖頭嘆氣,鄉間對付風寒的土法子似乎全然失了效。
昏暗的油燈下,女兒脆弱而痛苦的呼吸聲像針一樣扎著呂雉的心。
劉邦在屋里煩躁地踱步,看著炕上女兒難受的模樣,聽著妻子壓抑的抽泣聲,猛地停下腳步。
“不行!這么耗下去不行!”他聲音低沉,帶著決斷,“我去沛縣!找蕭何!他門路廣,定能請到好醫工!”
呂雉抬起淚眼,此刻也顧不得其他,只是哽咽著點頭:“快去!快些回來!”
劉季轉身就騎馬沖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院外雨后道路泥濘不堪,他卻渾然不顧,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再快些!
沛縣城門早已關閉,但劉邦知道如何喚醒城頭的守卒。他報上名號,又急切地說明了緣由,不是為公事,是為救女。
那守卒與他相熟,又素知他與主吏掾蕭何交好,雖然不能開門,猶豫片刻,還是悄悄放下了吊籃,將他拉上城頭。
劉邦一刻不停,直奔蕭何的居所。夜深人靜,他叩響門環的聲音顯得格外急促響亮。
不多時,門內傳來腳步聲,蕭何披著外衣,手持油燈親自來開門。他看到門外渾身泥點,神色惶急的劉季,吃了一驚:“劉季,如此深夜,何事驚慌?”
“蕭何,救命??!”劉季一把抓住蕭何的手臂,語氣又快又急,“是我家元!白日淋了雨,現下燒得滾燙,人事不?。∴l里的法子都不頂用!我實在沒法子了,只能來求你!你認得的人多,快幫我尋個醫術高明的醫工救命啊!”
蕭何聞言,面色立刻凝重起來。他深知劉邦雖看似豁達,但能讓他如此失態,孩子的病情定然十分兇險。
他反手握住劉邦的手臂,“你別急,我馬上去請王醫工!他祖傳的醫術,最擅小兒急癥,就住在附近巷中。你先進來歇口氣,我這就去叩門!”
蕭何轉身便提起一盞燈籠,也顧不上換衣,徑直快步走入夜色之中,親自去請醫工。他與劉季是好友,好友家出事,一分一秒都耽擱不得。
劉季站在蕭何家門口,望著那點迅速遠去的燈籠光芒,聽著蕭何急促的叩門聲和隱約的交談聲在寂靜的夜里傳開,緊繃的心弦終于稍稍松動了一些。
夜風吹過他汗濕的衣背,帶來一陣涼意,他卻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慌,只能攥緊了拳頭,眼巴巴地望著蕭何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