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邦是誰?他愣了片刻后,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酣暢淋漓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好閨女!有志氣!”
他笑得很開懷,拍著劉元的肩膀,他沒用力,但劉元太小,拍得她小身板一晃一晃:“人就是要有點念想!那始皇老兒的儀仗,嘿,是真威風!憑什么他就坐得,咱們就坐不得?”
他被女兒這話勾得興致大發,當真又拿起竹篾,一邊手法生疏地繼續編織,一邊對著劉元吹牛,他看見的咸陽宮殿,始皇排場。
劉元不覺得他在吹牛,畢竟她知道未來事。始皇儀仗那驚鴻一眼,大漢煌煌四百年。
他動作很快,第二頂小號的,歪歪扭扭的竹冠很快就編好了。他鄭重其事地將其戴在劉元扎著總角的小腦袋上,大小竟也勉強合適。
女兒頂著那頂滑稽的小竹冠,劉邦越看越滿意,脫口而出:“好!元元有志氣!以后爹要是當了皇帝,就讓你當太子!咱倆一起坐天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劉元頂著那頂沉甸甸的竹冠,感受著父親拍在肩上那充滿力量的手,面對這太子許諾,她非但沒有覺得荒唐,反而極其認真,深深地一點頭:
“好!”
一個字,擲地有聲,她當真了,她會留好信物的!
陽光透過槐樹的枝葉灑下,落在這一大一小,頭戴粗糙竹冠的父女身上。父親眼中燃燒著逐鹿天下的野火,女兒眸子里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光。
不遠處灶房里的呂雉,隱約聽到幾句,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只當是丈夫又在對女兒胡言亂語。
一天天的不著調。
——
平靜的日子被一紙突如其來的公文打破。
咸陽的詔令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帝國郡縣,始皇帝東巡歸來,對沿途行宮不甚滿意,旨意天下,加快驪山陵寢,宮殿,長城的修建進度,限期征發更多徭役,速送刑徒工匠前往驪山。
沛縣上下頓時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抽調徭役的名冊很快下發,衙役挨家挨戶抓丁,哭嚎聲、哀求聲不絕于耳。這已不是普通的勞役,工期緊迫,監工酷烈,此去驪山,九死一生。
縣令看著這份苦差,眉頭緊鎖。押送如此數量的刑徒徭役長途跋涉前往驪山,路途遙遠,極易生變,是個燙手山芋。他目光在縣中吏員名單上掃過,最終,又一次落在了劉季這個名字上。
此人機變,有武力,在民間頗有聲望,或許能壓得住陣腳。更何況,這等苦差,正好派給他。
于是,命令很快下達,泗水亭長劉季,即刻點驗本縣此次征發的徭役與刑徒,押送前往驪山,不得有誤!
消息傳到劉家時,劉季正皺著眉頭和字較勁。聞聽此令,他手中的禿筆掉在木片上,墨漬污了一大片。
廳堂內一時寂靜無聲。呂雉的臉色瞬間白了,她比誰都清楚這差事的兇險。
劉交也放下了手中的竹簡,面露憂色。連懵懂的劉盈似乎都感到了氣氛凝重,縮在母親懷里不敢出聲。
劉元心里也咯噔一下,看向她爹。
劉季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最終,他慢慢撿起筆,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混不吝的神氣,甚至還笑了笑:“嘖,這差事,還真是看得起我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