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靈抱著沈硯泠,如同一陣風(fēng)般沖回木屋,動(dòng)作輕緩卻迅疾地將他安置在鋪著柔軟獸皮的床榻上。沈硯泠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眼睫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解雨臣立刻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腕脈,眉頭越蹙越緊。“急痛攻心,心神耗竭,體力透支。”他言簡意賅地判斷,迅速取出銀針,手法嫻熟地刺入幾個(gè)穴位,穩(wěn)定沈硯泠紊亂的氣息。
無邪和胖子在一旁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又不敢出聲打擾。黑瞎子靠在門邊,沉默地看著,臉上沒了慣常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張啟靈站在床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死死鎖在沈硯泠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從未有過的劇烈情緒——心疼、憤怒、無力,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他伸出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擦去沈硯泠眼角的淚痕,動(dòng)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時(shí)間在壓抑的寂靜中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解雨臣收起銀針,微微松了口氣時(shí),床榻上的沈硯泠忽然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囈語,眼睫顫動(dòng)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然而,那雙剛剛睜開的眼睛里,沒有了往日的沉郁哀傷,也沒有了之前的疏離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近乎孩童般的……空洞和陌生。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圍在床邊的幾人,最后,定格在離他最近的張啟靈臉上。
一絲微弱的、帶著依賴和確認(rèn)的光,在他眼底亮起。他嘴唇翕動(dòng),發(fā)出干澀而輕微的聲音:
“……小官?”
這一聲呼喚,帶著顯而易見的熟稔和信任,仿佛張啟靈是他在這茫茫世界中唯一認(rèn)識(shí)的浮木。
張啟靈渾身一震,幾乎是立刻握住了他微涼的手,低低回應(yīng):“我在。”
然而,沈硯泠接下來的反應(yīng),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越過張啟靈,看向一臉擔(dān)憂的無邪,眼神里是全然的不解和警惕;看向焦急的胖子,帶著打量陌生人的疏離;看向剛剛為他施針的解雨臣,甚至微微向后縮了一下;最后看向門邊的黑瞎子,那眼神更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困惑。
“他們……是誰?”沈硯泠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一種真實(shí)的茫然,“為什么……在這里?”
木屋內(nèi)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無邪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沈硯泠:“硯、硯泠弟弟?你……你不認(rèn)識(shí)我了?我是無邪啊!”
胖子也急了,湊上前,指著自己的鼻子:“還有我!胖子!天天給你講笑話那個(gè)!雖然不好笑但你也不能直接把胖爺我忘了吧?!”
解雨臣眼神銳利地觀察著沈硯泠的每一個(gè)細(xì)微表情,試圖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空白。這不是偽裝,是真的……不記得了。
黑瞎子直起身,走了過來,墨鏡后的目光落在沈硯泠臉上,語氣聽不出喜怒:“小朋友,真不記得了?黑瞎子,收錢辦事的那個(gè)。”
沈硯泠被他們七嘴八舌的問詢弄得有些無措,他下意識(shí)地更緊地抓住了張啟靈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來源,然后困惑地?fù)u了搖頭,眼神清澈又無辜:“對、對不起……我……我不記得了……”他抬頭看向張啟靈,帶著求助的意味,“小官,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張啟靈感受著掌心中那只微顫的手,心臟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之中。他清晰地意識(shí)到,沈硯泠不是裝的。他是真的,忘記了無邪,忘記了胖子,忘記了解雨臣和黑瞎子。唯獨(dú),記得他。
為什么?
是剛才那場耗盡心力、痛徹心扉的告別導(dǎo)致的嗎?還是……別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