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硯泠的生命體征被強行穩(wěn)定下來,再次陷入那種比死亡多一口氣的沉睡時,他的意識,卻并未完全沉寂。
他像一縷無處依附的游絲,被牽引著,沉入了一個由破碎記憶和強烈情感構筑的、光怪陸離的夢境深淵。
這不是他自身的記憶,而是源自那次在隕玉內規(guī)則壓制下,他與張起靈精神劇烈碰撞時,意外涌入他腦海的、屬于張啟靈童年最深刻、最痛苦的烙印。
這些碎片原本被封印在遺忘的角落,此刻卻在沈硯泠瀕死的意識中,被無限放大、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
刺骨的寒風如同刀子,卷著雪沫,刮在臉上生疼。沈硯泠的意識體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茫茫雪原上,遠處是連綿的、仿佛連接著天空的雪山。
他看到一個孩子。
一個非常小的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穿著一身單薄的、明顯不合身的黑色練功服,小臉凍得發(fā)青,嘴唇烏紫,但那雙眼睛……那雙漆黑、沉靜、卻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年齡的麻木與隱忍的眼睛,沈硯泠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小官!幼年的張啟靈!
小張啟靈的身前,站著幾個穿著厚重皮襖、面容冷硬如同巖石的張家長老。
他們指著遠處一座高聳入云、幾乎垂直的雪峰,聲音在風中斷斷續(xù)續(xù),卻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情味:
“……天亮前……爬到指定位置……失敗……沒有資格……”
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御寒的衣物。這就是張家選拔繼承人的方式?用幼童的生命作為賭注?
小張啟靈沒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沒有看那些長老一眼,只是默默地轉過身,邁開幾乎凍僵的小短腿,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那座仿佛遙不可及的雪峰走去。
風雪立刻將他瘦小的身影吞沒。
沈硯泠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他想沖過去抱住那個小小的、在風雪中蹣跚的身影,想把他裹進溫暖的懷抱里,告訴他不要去了,太危險了!可他只是一個虛無的意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夢境跟隨著小張啟靈的視角,他在齊膝深的雪地里掙扎,手腳并用地攀爬著光滑陡峭的冰壁,手指凍得失去了知覺,好幾次險些從高處滑落。
全靠著一股驚人的意志力死死抓住凸起的巖石。寒冷、饑餓、疲憊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幼小的身體,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咬著牙,憑借著本能和腦海中那些被強行灌輸?shù)摹㈥P于地形和攀爬的技巧,向上,再向上。
沈硯泠能感受到那種極致的寒冷,感受到指尖摩擦在冰巖上火辣辣的疼,感受到胸腔因為缺氧而如同撕裂般的痛苦。
他看著小官小小的身體在風雪中瑟瑟發(fā)抖,看著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麻木,逐漸染上生理性的痛苦和極限下的恍惚,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才那么小……為什么……為什么要承受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邊泛起一絲微光時,小張啟靈終于爬到了指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