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風雪漸息。
張啟靈熄滅了篝火,準備再次啟程。他看著靠在自己身上依舊熟睡的沈硯泠,目光落在他那雙過于異常、在晨光下更顯空洞的灰色眼眸上。
太顯眼了。
他沉默片刻,從背包里翻找了一下。里面沒有合適的東西。他的目光最終落在自己穿在里面的那件黑色純棉T恤上。
“刺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輕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他用手直接撕下了一條約兩指寬的黑色布料。
動作間,沈硯泠被驚動了,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迷迷糊糊地“望”向張啟靈的方向。
張啟靈沒有解釋,只是動作輕柔地將那條黑色布條覆在他的眼睛上,在他腦后利落地系了一個結。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沈硯泠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抓,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嗚咽。
“別動。”張啟靈按住他的手,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外面光刺眼。”
這個簡單的解釋,沈硯泠聽懂了,至少他理解了“別動”和那安撫的語氣。他猶豫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手,順從地任由那柔軟的、帶著張啟靈身上淡淡氣息的布條蒙住了自己的世界。
黑色布條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挺翹的鼻尖、缺乏血色的唇和線條精致的下頜,反而更凸顯出一種脆弱易碎的美感。
張啟靈審視了一下,確認不會輕易松脫,也不會弄疼他,這才再次將他背起,踏著晨光與未化的積雪,向著山外走去。
黑暗。
不再是那種虛無的、令人恐慌的黑暗。這是一種柔軟的、溫暖的黑暗。粗糙的棉布紋理摩擦著眼皮,隔絕了大部分光線,卻也將外界陌生的、可能會帶來不安的視覺刺激一并屏蔽。
更重要的是,這布條上,縈繞著那股讓他安心的氣息——屬于張啟靈的、如同沉睡火山般溫暖而厚重的氣息。這仿佛是一個無聲的宣告:我在這里。
于是,沈硯泠安靜地伏在張啟靈的背上,甚至比之前更加順從。他的世界被縮小、被簡化,只剩下身下這個穩步前行的背脊,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鼻尖這縷熟悉的味道。
他濃密如緞的墨色長發并未束起,幾縷發絲隨著步伐垂落,輕柔地掃過張啟靈的頸側,帶來微癢的觸感。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的聲響開始變得不同。
風里夾雜了更多陌生的氣味,不再是純粹的冰雪和泥土,似乎還有一些……活物的氣息?他無法具體描述,只是本能地更加貼近張啟靈。
他能感覺到,張啟靈的腳步慢了下來,似乎在辨認方向,或者……在警惕著什么。
“有人。”張啟靈的聲音很低,幾乎是貼著他的耳廓傳來,“別出聲。”
沈硯泠立刻屏住了呼吸,連攥著衣角的手都收緊了些。他不懂“有人”意味著什么,但他聽懂了那語氣里的謹慎。
前方傳來了模糊的、屬于人類的交談聲,還有金屬器械碰撞的脆響。那些聲音越來越近,帶著一種讓他不適的嘈雜。
張啟靈停了下來。
“喲!這不是……張小哥嗎?”一個略顯粗獷的陌生聲音響起,帶著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這、這從哪兒出來啊?還背著個人?這是……”
那人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張啟靈,最終落在他背上的沈硯泠身上,在那蒙眼的黑布條和那頭與現代人格格不入的、瀑布般的墨色長發上反復打量,充滿了驚奇與疑惑。
張啟靈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只是用身體微微側擋,隔開了那探究的視線,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家人。”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論,直接將所有后續的探詢都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