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驚天動地的痛哭,如同給沈硯泠宕機的系統進行了一次強制性的“情感排毒”。
雖然核心程序依舊因為某個重要組件的永久缺失而運行緩慢,帶著難以消除的卡頓和延遲,但至少,他不再是那個完全隔絕外界、只會執行基礎指令的空殼了。
他“活”過來了,以一種……低功耗節能模式。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山洞時,沈硯泠已經醒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發呆,而是抱著膝蓋,安靜地坐在鋪位上,寶藍色的長發有些凌亂地披散著,尖長的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眼睛依舊是紅腫的,像兩顆被雨水打濕的藍莓,眼神里帶著一種大病初愈般的疲憊和茫然,但不再空洞。
張啟靈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他醒了,走過去,遞給他一杯溫水。
沈硯泠緩慢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緩慢地低下頭,伸出雙手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動作依舊比正常人慢半拍,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仿佛在重新學習如何與這個世界交互的生澀感。
“謝謝……小官。”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哭過后的鼻音,但不再是之前那種干澀的機械音。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卻讓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無邪胖子幾人,心里一塊大石頭“咚”地落了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胖子立刻發揮他氣氛組的作用,湊過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愉快,“硯泠弟弟,餓不餓?胖爺我去給你弄點熱乎的?保證比壓縮餅干強一百倍!”
沈硯泠反應了幾秒鐘,才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很輕:“……還不餓。”
無邪也走過來,盡量自然地笑著說:“不餓也多少吃點,你昏迷……呃,休息了這么久,身體需要能量。”他差點說漏嘴“昏迷”,趕緊改口。
沈硯泠又沉默了幾秒,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好。”
解雨臣則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觀察著他的狀態,沒有過多打擾。他知道,現在的沈硯泠需要的是溫和的、不帶壓力的重新適應。
接下來的幾天,沈硯泠就一直處于這種“節能模式”。
他不再主動開口說話,除非有人問他。回答問題時,總是要停頓一下,仿佛在緩慢加載語言模塊,然后用簡短的詞語或句子回應。
他不會主動提出任何要求。渴了,就看著水壺,直到有人注意到問他;冷了,就下意識地蜷縮起來,等張啟靈給他披上外套;想去外面透透氣,就默默地走到洞口站著,等人來問。
他的表情也很少,大部分時間是一種帶著淡淡哀傷的平靜。偶爾,在張啟靈靠近或者默默為他做些什么的時候,他那雙寶藍色的眼眸里會閃過一絲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嘴角也會極其輕微地牽動一下,但那笑容短暫得如同幻覺,很快又會沉寂下去。
胖子私下里對無邪吐槽:“硯泠弟弟現在這狀態,像極了網速不好的時候加載網頁,圖片文字都是一塊一塊蹦出來的,還時不時卡頓一下。”
無邪深有同感:“而且感覺他電量不足,隨時可能待機。不過比以前那種完全黑屏的狀態好太多了。”
解雨臣的比喻更學術一些:“他的意識核心似乎設置了一個極高的情感閾值和能耗限制。非必要的情緒表達和主動行為都被大幅抑制,以節省能量,維持基本運行。這是一種典型的創傷后自我保護機制。”
張啟靈則將所有的耐心和細致都傾注在了沈硯泠身上。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焦灼地逼問或傾訴,而是用一種近乎“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陪伴著他。
他會提前準備好沈硯泠可能需要的東西,在他看向水壺時默默遞過去,在他蜷縮時及時為他添衣,在他站在洞口時安靜地陪在他身邊,一起看日出日落。
他不說話,只是用行動告訴他:我在,你需要的一切,我都會為你準備好。
這種無聲的守護,似乎比任何語言都更能安撫沈硯泠那受創后變得極其敏感和脆弱的精神世界。他雖然沒有明顯的回應,但那種緊繃的、仿佛隨時會斷裂的僵硬感,在張啟靈身邊時,會明顯緩和許多。
偶爾,在極深的夜里,當其他人都睡熟后,沈硯泠會從貼身的口袋里,那里空無一物,但他總會下意識去摸,拿出那枚并不存在的“系統指環”的虛影,對著月光,呆呆地看上一會兒。那時,他眼中才會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深切的悲傷。
但他不再崩潰大哭,只是安靜地流淚,然后被察覺到的張啟靈默默攬入懷中,無聲地拍撫著后背,直到他再次平靜下來。
這天,隊伍決定再次出發,前往張啟靈感應的下一個可能存在碎片的方向。收拾行裝時,沈硯泠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大家忙碌。
當張啟靈習慣性地拿起那個特制的、用來背負他的背囊時,沈硯泠卻突然伸出手,輕輕拉住了背囊的帶子。
張啟靈動作一頓,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