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的生活如同一幅緩緩展開的淡墨卷軸,在最初的忙亂與試探后,逐漸暈染開一種奇特的平靜。
張啟靈將沈硯泠照顧得無微不至,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刻入骨子里的謹慎,仿佛他指尖觸碰的不是溫?zé)岬募∧w,而是歷經(jīng)千年出土后稍一用力便會碎裂的生坑古玉,每一次呼吸都需放輕,唯恐驚擾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
沈硯泠似乎也開始慢慢熟悉這個被張啟靈定義為“家”的封閉空間。
當(dāng)張啟靈抱著他在寬敞的復(fù)式結(jié)構(gòu)內(nèi)走動,用他那特有的、缺乏起伏卻異常清晰的語調(diào)告訴他“這是客廳,有沙發(fā)和地毯”、“這是臥室,窗戶朝南”、“這是浴室,小心地滑”時,他會微微側(cè)過頭,被布條遮蓋的眼睛仿佛在努力穿透黑暗,用聽覺、嗅覺和皮膚感知到的溫度,在腦海中默默繪制一幅獨屬于他的、無形的地圖。
他記住了從客廳到餐廳需要十七步,記住了臥室窗簾在午后會被陽光曬出暖融融的味道,也記住了“小官”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氣息,在不同房間里有不同的濃度。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秋日暖陽正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將客廳映照得一片通透。
張啟靈在書房整理一些不便為外人所見的舊物,那或許與張家、與青銅門有關(guān),皆是不可言說的秘密。沈硯泠則被妥帖地安置在客廳靠窗的軟榻上,身下墊著無邪特意尋來的柔軟羊絨毯,膝蓋上蓋著一條輕薄卻暖意融融的駝絨薄毯。
陽光如同金色的蜂蜜,流淌在他墨色綢緞般的長發(fā)上,跳躍在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層不真實的光暈里,靜美得像一幅中世紀的油畫。
無邪和胖子便是這時過來的,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從新鮮的果蔬到一些柔軟的換洗衣物。王盟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兩人放輕腳步走進來,生怕打破這一室的靜謐。
“小哥呢?”無邪用氣音問守在客廳入口的王盟。
王盟指了指書房方向,同樣小聲回道:“張爺在里頭忙。”
胖子把手里東西輕輕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抻著脖子往客廳里瞧,一眼就看到了窗邊軟榻上那個沐浴在陽光里的身影。
他咂咂嘴,同樣壓低聲音對無邪道:“嘿,你說這小沈弟弟,往那兒一坐,跟個玉雕的菩薩似的,也太靜了點兒。”
無邪也望過去,心里有些說不清的滋味。沈硯泠的美是具有沖擊力的,但這份美卻因為那蒙眼的布條和過于沉寂的姿態(tài),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脆弱與神秘。他點點頭,正要說什么,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張啟靈走了出來。
“小哥,”無邪迎上去,聲音恢復(fù)了正常音量,但依舊下意識地放柔了些,“我們過來送點東西。小沈這幾天……怎么樣?”他目光關(guān)切地投向軟榻的方向。
張啟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落在沈硯泠身上,眼神似乎也被那陽光軟化了些許。“還好。”他言簡意賅,但比起從前純粹的清冷,這兩個字里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和。
胖子嘿嘿一笑,獻寶似的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玩意兒,一個只有拇指指甲蓋大小、做工精巧的黃銅鈴鐺,系著一根紅繩。這是他昨天逛潘家園時一眼相中的,覺得聲音清脆又不刺耳,或許能逗逗這個安靜得讓人心疼的弟弟,讓他對外界有點反應(yīng)。
他沒敢靠太近,怕驚擾對方,只站在離軟榻三四米遠的地方,捏著紅繩,極其輕柔地晃了晃。
“叮——鈴——”
清脆空靈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泉滴落玉石,在過分安靜的客廳里悠然響起,帶著細微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