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的獻祭,如同拔掉了沈硯泠靈魂深處最核心的那塊芯片。他沒有隨著規則湮滅,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靈性”。
他依舊活著,呼吸平穩,心跳微弱但持續,胸口那代表鮫人力量的藍色光暈也穩定地流轉著。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會溫柔微笑、會用悅耳聲音說話、會依賴地靠近張啟靈的沈硯泠了。
他變得……像一具精致卻空洞的人偶。
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安靜地坐著,或者躺著,寶藍色的眼眸空洞地望著虛空,沒有焦點,也沒有情緒。
張啟靈叫他,他會緩慢地轉動眼珠看過去,但眼神里沒有任何回應,仿佛只是接收到了聲音信號,卻無法處理其含義。
無邪和胖子試圖跟他說話,講笑話,甚至拿出以前他可能感興趣的東西,他都毫無反應。喂他吃東西,他會機械地吞咽;幫他擦洗,他會被動地接受。不拒絕,不回應,不主動。
就像一個被格式化的機器人,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理反應程序在運行。
“硯泠弟弟……這是怎么了?”胖子看著坐在洞口陽光下、如同雕塑般的沈硯泠,急得抓耳撓腮,“這比之前昏迷還嚇人??!之前好歹還有點反應,現在這……跟丟了魂兒似的!”
無邪紅著眼眶,聲音哽咽:“是不是……找回碎片的過程,損傷了他的意識?還是……上次醒來后,又發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解雨臣檢查了無數次,得出的結論依舊是生命體征穩定,能量場平穩,沒有任何器質性或能量層面的損傷?!八纳眢w和力量都在,但……主導‘意識’和‘情感’的那部分,似乎……沉寂了?!彼荒苡眠@種不確切的詞語來描述。
張啟靈的狀態比沈硯泠好不了多少。他的焦灼和狂暴被一種更深沉、更無力的死寂所取代。他依舊守著沈硯泠,照顧他的起居,但那雙看向沈硯泠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痛楚。
他無數次嘗試溝通,換來的只有沉默。
直到有一次,他緊緊握住沈硯泠冰涼的手,聲音沙啞破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硯泠……你說句話……看看我……”
沈硯泠空洞的眸子緩緩轉向他,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然后,極其緩慢地、用一種干澀到極致的、沒有任何語調起伏的聲音,吐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沒事。”
“……我想一個人靜靜?!?/p>
然后,他便再次陷入了那種隔絕一切的沉默之中。
這簡短到殘酷的回應,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了張啟靈的心臟。他寧愿沈硯泠像之前那樣昏迷,至少還有醒來的希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活著,卻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無法打破的厚壁障。
他們都不知道,在沈硯泠那看似空洞的外表下,意識深處正經歷著怎樣的荒蕪與崩塌。系統消失了,那個陪伴他穿越生死、聽他所有秘密、在他最無助時給予支撐的存在,為了他,徹底湮滅了。巨大的悲傷和空茫吞噬了他所有的情緒和表達欲,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色彩和意義。
他唯一還保留的,是一點微弱的“本能”。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會下意識地摩挲著手指上那個并不存在的、系統曾經幻化出來逗他開心的、小小的藍色能量指環的虛影。那是系統唯一留下的、無形的“遺物”。
這天深夜,眾人都已疲憊睡去。月光透過山洞的縫隙,灑下清冷的光輝。
沈硯泠獨自坐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背對著眾人。他蜷縮著身體,低著頭,寶藍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泥地上,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勾勒著一個簡單的、由光圈和閃電符號組成的圖案——那是他記憶中,系統核心代碼偶爾閃現過的標識。
沒有眼淚,沒有聲音。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悲傷,籠罩著他單薄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披在了他的肩上。
沈硯泠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沒有回頭。
張啟靈在他身邊坐下,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陪著他,望著洞外同樣的月光。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被這無聲的陪伴觸動,或許是積壓的悲傷終于沖垮了那麻木的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