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種緩慢而依賴的節奏。張啟靈無微不至的照顧,如同最堅固的屏障,將外界的紛擾和沈硯泠內心的恐慌暫時隔絕開來。
然而,失明帶來的不僅僅是行動上的不便,更有大把大把空白的時間,讓沈硯泠無法控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那些在隕玉中被迫接收的、屬于張啟靈童年殘酷訓練的碎片記憶,雖然讓他對小官心疼不已,但至少邏輯上是連貫的,與他所知的張啟靈形象是吻合的。
但另一些記憶,卻如同附骨之蛆,在他黑暗的世界里反復閃現,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違和感。
那些關于實驗室的記憶……
冰冷的金屬墻壁反射著慘白的光,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臭氧的味道。
他被束縛在某種堅硬的、帶著涼意的座椅上,四肢被金屬鐐銬固定,動彈不得。
穿著白色無菌服、戴著口罩和護目鏡的研究員,他們的眼神冷漠,如同看待一件物品,記錄著數據。
尖銳的針頭刺入皮膚,抽取著鮮紅的血液,那種被異物侵入、生命力被強行抽取的感覺清晰得可怕。
還有各種顏色的藥劑被注入體內,帶來撕裂般的痛苦或詭異的麻木,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
透過厚重的玻璃視窗,他能看到外面晃動的人影,那些目光……貪婪、審視、充滿了非人的探究欲。
這些記憶畫面真實得刻骨銘心,每一次回想都讓沈硯泠渾身發冷,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往張啟靈懷里靠得更緊。
但問題也出在這里。
太“現代”了。
那些金屬儀器、無菌服、針管、玻璃視窗……其精密和現代化的程度,與他所感知到的這個世界,無論是從張啟靈、無邪他們口中聽到的,還是他自己殘存的模糊認知都格格不入。這個世界似乎更偏向于古老的傳承、神秘的力量、地下的探險,而不是那種充斥著冰冷科技感的實驗室。
而且,“研究員”?“實驗品”?這些詞匯和他鮫人的身份,和西王母宮、張家古樓這些神秘之地,仿佛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體系。
一個荒謬卻又無法抑制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他的心頭:
這些記憶……真的屬于這個世界嗎?
還是……屬于另一個,我所遺忘的,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如果這些記憶不屬于這里,那它們來自哪里?他自己又到底是誰?僅僅是一個流落至此的失憶鮫人嗎?
還是說……他的來歷,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和詭異?
他不敢深想,卻又控制不住。
有一次,無邪來看他,興高采烈地說起解雨臣弄來了一套最新的音響設備,音質如何如何好。
沈硯泠聽著無邪描述那些精密的按鈕、液晶顯示屏和環繞立體聲,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了實驗室里那些更加復雜、閃爍著各種指示燈和波形的儀器畫面。
兩者在“精密”上似乎有共通之處,但感覺卻天差地別。
他忍不住喃喃出聲:“那些……儀器……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