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泠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木屋的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爐火燒得正旺,驅(qū)散著春寒料峭的濕意。
他睜開眼,意識回籠的瞬間,山林空地上那場撕心裂肺的告別和崩潰的痛哭,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的心臟一陣緊縮,臉頰也微微發(fā)燙。他……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是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他忐忑不安地轉(zhuǎn)動眼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
張啟靈就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塊溫?zé)岬臐癫?,正動作輕柔地替他擦拭額角的虛汗。見他醒來,張啟靈的動作頓了頓,深邃的黑眸看向他,里面是熟悉的、沉靜的關(guān)切,并沒有他預(yù)想中的探究或質(zhì)問。
“醒了?”張啟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穩(wěn),“還有哪里不舒服?”
沈硯泠搖了搖頭,喉嚨干澀,說不出話。
張啟靈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將濕布放到一邊,端起床頭一直溫著的藥碗,用勺子舀了,遞到他唇邊。
藥汁依舊苦澀,但沈硯泠卻從中品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小心翼翼。小官的動作,比以往更加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極其易碎的珍寶。
他順從地喝下藥,目光悄悄瞟向屋內(nèi)其他地方。
無邪正坐在火塘邊,低頭專注地看著一張簡陋的手繪地圖,眉頭微蹙,似乎在研究著什么,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與往常無異的笑容:“醒了?感覺怎么樣?餓不餓?胖子在熬粥?!?/p>
胖子果然在屋子角落的小灶臺前忙碌著,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聽到無邪的話,回頭沖沈硯泠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硯泠弟弟醒啦?再等會兒,胖爺我的獨家秘制野菜肉末粥馬上就好!保證香掉舌頭!”
解雨臣則在整理他的藥箱,瓶瓶罐罐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目光平靜地掃過沈硯泠,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又低下頭繼續(xù)手中的工作。
黑瞎子靠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那副從不離身的墨鏡,目光望著屋外逐漸融化的積雪,似乎有些出神。感覺到沈硯泠的視線,他轉(zhuǎn)過頭,墨鏡已經(jīng)重新戴上,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帶著點痞氣的弧度:“喲,小祖宗可算睡醒了?這一覺睡得,夠沉的啊。”
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樣。
沒有人問他為什么一個人跑出去,沒有人問他為什么暈倒,沒有人提起那支哀傷的舞蹈和那場崩潰的痛哭。
就好像,那天上午在林中空地上發(fā)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陽光下的幻覺,一場只有他一個人記得的、悲傷的夢。
但這種過分的“正?!保炊屔虺庛龈械揭环N更深的不安和……愧疚。他知道,他們一定看到了。他們只是……選擇了不問。
這份沉默的體貼,像一張溫柔卻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他包裹其中,讓他既感到溫暖,又感到窒息。他寧愿他們問出來,哪怕他無法回答,也好過現(xiàn)在這樣,所有人都在陪他演一場心照不宣的戲。
他低下頭,默默喝完了碗里的藥,小聲道:“謝謝……大家。”
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張啟靈接過空碗,放在一旁,然后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微涼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著他。他沒有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握著。
無邪放下了地圖,走到床邊,語氣輕松地?fù)Q了個話題:“硯泠,你醒得正好。我們差不多該決定下一步的去向了。黑瞎子打聽到,三不管鎮(zhèn)最近好像不太平靜,似乎有什么‘大活兒’,咱們要不要去湊個熱鬧?”
胖子也端著熱氣騰騰的粥湊了過來,附和道:“對啊對啊!老在這山里待著,骨頭都快生銹了!是時候出去活動活動筋骨,順便……賺點路費!”他朝沈硯泠擠擠眼,“等賺了錢,胖爺請你吃香的喝辣的!”
解雨臣也合上了藥箱,淡淡道:“你的身體需要靜養(yǎng),但長期困于一隅,于心神無益。適度活動,接觸外界,或許有助于恢復(fù)。”
黑瞎子嘿嘿一笑:“而且,咱們‘啥都管事務(wù)所’(他堅持用這個土掉渣的名字)也該正式掛牌營業(yè)了!總得有個開門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