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人驚魂未定。還好車速不快,沒有人受傷。司機下車查看,是右后輪徹底癟了,需要更換備胎。但麻煩的是,備胎的氣也不足,而且這段山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
司機試圖用隨車氣筒打氣,但收效甚微。一些乘客開始抱怨、焦躁。凌風和蘇青安撫著有些害怕的趙曉燕,也下車幫忙。
就在這時,兩輛掛著省城牌照的212吉普車,從后面駛來,看到拋錨的客車,緩緩停在了前面。車上下來四五個人,穿著普通的夾克衫,但神色精悍,動作利落。為首一個三十多歲、留著平頭、眼神銳利的男人走過來,看了看情況,對司機說:“老師傅,需要幫忙嗎?我們車上有充氣泵。”
司機如同見到救星,連聲道謝。那平頭男人示意同伴從吉普車上拿下一個小型充氣泵,接上電瓶,開始給備胎充氣。動作熟練,配合默契。
凌風在一旁道謝。平頭男人看了凌風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蘇青和趙曉燕,目光在凌風隨身攜帶的、裝著會議資料和樣品的舊公文包上停留了一瞬,忽然開口,語氣隨意:“幾位也是從省城回來?看打扮,像是出差辦事的?”
凌風心中一凜,這人的觀察力很敏銳。他不動聲色地回答:“是啊,去省城開了個會。”
“哦?什么會?看你們年紀輕輕,就能去省城開會,不簡單啊。”平頭男人一邊看著充氣泵,一邊閑聊般問道。
“一個醫學方面的交流會。”凌風含糊道,同時提高了警惕。這幾個人,雖然幫忙,但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像普通的過路司機或干部。
“醫學交流會?挺好。”平頭男人笑了笑,沒再追問。這時,備胎氣充得差不多了。他和同伴幫著司機換好輪胎,動作干凈利索,顯然是常干這活。
“謝謝幾位同志!真是太感謝了!”司機和乘客們紛紛道謝。
“舉手之勞。”平頭男人擺擺手,目光再次掃過凌風三人,“這荒山野嶺的,你們幾個,要去哪兒?順路的話,我們可以捎一段,我們的車還能坐人。”
這話讓凌風心中的警鈴大作。對方過于“熱心”了。他連忙婉拒:“不用麻煩了,師傅,我們坐到地區就行,車修好了,不耽誤。”
“那行,路上小心。”平頭男人也沒堅持,笑了笑,帶著同伴轉身上了吉普車,兩輛車很快絕塵而去。
客車重新上路,但凌風的心卻懸了起來。剛才那幾個人,絕不簡單。他們的眼神、動作、問話的方式,都透著一股訓練有素和別有用心的味道。是巧合?還是……沖著自己來的?是科銳公司?還是別的什么人?
“風哥,剛才那幾個人……”蘇青也察覺到了異樣,低聲問。
“沒事,可能是我多心了。”凌風安慰道,但手不由自主地按緊了裝著樣品和資料的公文包。那里面,有最新制備的護腦藤活性部位樣品,有會議的報告資料和專家通訊錄,是項目的核心機密。
他望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越來越暗的山林,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省城的亮相成功了,但歸途,似乎并不平靜。有些較量,或許從來就不只發生在會議室和實驗室。他必須更加小心了。
客車載著滿車驚魂甫定的乘客,在換上的備胎“咯噔、咯噔”的不規律聲響中,緩慢而執著地繼續向著地區方向行駛。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車窗外是連綿起伏的、被濃重夜色吞噬的山影,偶爾掠過幾點零星的、不知是人家還是鬼火的微弱光芒。車內氣氛壓抑,乘客們大多沉默,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輪胎不安的異響在耳邊回蕩。
凌風坐在座位上,身體放松靠著椅背,呼吸均勻,似乎已經睡著了,只有緊挨著他坐著的蘇青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掌心微濕,指尖無意識地輕輕叩擊著她的手背,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時的習慣動作。趙曉燕坐在過道另一側,頭靠著冰冷的車窗玻璃,眼睛雖然閉著,睫毛卻在微微顫動,顯然也沒睡著。
剛才那伙“熱心幫忙”的人,給凌風心頭蒙上了一層濃重的疑云。那平頭男人看似隨意的打量和問話,其背后隱藏的探查意味,絕非普通路人應有的好奇。他們動作麻利,工具齊全,而且……那兩輛吉普車出現的時間、地點,未免太過湊巧。客車剛剛爆胎不久,他們就出現了,就像是……預先等在那里一樣。
是沖著護腦藤的樣品和資料來的嗎?凌風幾乎可以肯定。科銳公司,或者說他們背后的勢力,終于忍不住,開始動用更直接、甚至可能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了。從之前的托關系遞話、行政敲打、試劑卡脖子,到現在的疑似“路上偶遇”、主動“幫忙”甚至意圖“捎帶”,手段在一步步升級,也越來越接近底線。
他們想干什么?制造一起“意外”車禍,趁亂取走樣品和資料?還是想“請”他們去“談談”?凌風的大腦飛速運轉,評估著各種可能性。對方在暗,他們在明,而且是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僻山路上,形勢對他們極為不利。硬拼是下下策,他們三個,加上一車普通乘客,絕不是那四五個訓練有素之人的對手。
必須智取,而且必須盡快脫離當前險境。
凌風微微睜開眼,借著窗外偶爾掠過的微光,觀察了一下車內。司機全神貫注地開著車,額頭上全是汗。大部分乘客昏昏欲睡,有幾個在低聲抱怨。他注意到,斜前方隔著幾排座位,有一個穿著舊軍裝、坐姿筆直、一直沒怎么說話的中年男人,目光警惕地不時掃視著車廂和窗外。這人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像是經歷過行伍。
凌風心念微動。他輕輕捏了捏蘇青的手,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說:“青,看到斜前方那個穿舊軍裝的大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