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孫大壯和趙曉燕帶著介紹信和清單,踏上了前往省城的采購之旅。凌風則著手準備提供給孔研究員的藥材。他親自去藥圃,挑選長勢最好、藥香最濃的三年生護腦藤莖葉,帶領大家嚴格按照劉教授草案中提到的“陰干、低溫干燥”的初步要求進行處理,確保藥材質量上乘。
與此同時,周建國的病情在調整后的治療方案下持續向好,右手功能基本恢復,能進行日常活動,只是精細動作稍差,頭悶癥狀消失。凌風沒有急于求成,將靜脈給藥劑量維持在較低水平,重點依靠中藥和針灸鞏固,并開始嘗試教導周建國一些簡單的康復鍛煉動作。老陳頭那邊更是穩如泰山,天天樂呵呵地在院里散步,成了醫院的“活廣告”。
就在凌風全力撲在科研和臨床時,家里也傳來了新的消息。先是四弟凌云從農機校來信,興奮地說他被選入了學校的“技術革新小組”,參與老師帶領的舊拖拉機改造項目,雖然只是打下手,但覺得特別帶勁。凌風回信鼓勵,并寄去一些相關的機械原理書籍。
接著是五妹凌雨的“煩惱”似乎有了轉機。那個局長兒子或許是被凌雨明確而禮貌的拒絕態度勸退,或許是從其他渠道了解到凌風并非毫無根基的鄉下郎中(省報報道和省級項目的影響力開始顯現),不再糾纏,轉而追求其他女生去了。凌雨在信里語氣輕松了不少,說可以安心準備期末考試了。凌風松了口氣,但也在回信中叮囑她,與人相處不卑不亢,保護自己,專注學業。
最讓凌風掛心的,還是三妹凌麗。她雖然轉正了,但在紡織廠那種論資排輩、關系復雜的環境里,一個毫無背景的年輕女工,難免還是會受些委屈。凌麗性格要強,來信從不提辛苦,但字里行間偶爾流露的疲憊,凌風能感覺到。他尋了個休息日,專門去了趟縣紡織廠,沒直接找凌麗,而是先拜訪了那位副廠長,感謝他之前的幫助,順便又“咨詢”了一下廠里青年工人的業余生活和技術培訓情況,委婉地提到妹妹凌麗好學肯干。副廠長是明白人,笑著表示“廠里工會正在組織青年技術比武,是個好機會”。凌風心領神會。
離開副廠長辦公室,他才去女工宿舍找到凌麗。凌麗看到大哥突然來了,又驚又喜。凌風帶她去國營飯店吃了頓飯,點了她愛吃的紅燒肉,問了問工作生活。凌麗起初只說“都好”,在凌風溫和而堅定的目光下,才慢慢說起車間里一些老師傅的刁難、小組長的偏袒。凌風靜靜聽著,沒有急于給出解決方案,只是告訴她:“麗麗,工作就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咱們不惹事,也不怕事。把技術練到頂尖,讓人無可挑剔,這是立身之本。遇到不公,該反映反映,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副廠長是個正直的領導,真有過不去的坎,可以找他。記住,大哥永遠是你后盾,但路,最終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走踏實。”
凌麗聽著大哥沉穩的話語,看著大哥如今越發沉穩堅毅的面容,心里的委屈和迷茫似乎消散了許多,重重地點頭:“哥,我記住了。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丟臉。”
處理完家事,回到醫院,孫大壯和趙曉燕也從省城滿載而歸。不僅采購齊了清單上大部分急用的器材和試劑,趙曉燕還憑著她的細心和專業,在劉副教授的遠程電話指導下,在省醫藥公司倉庫里當場學會了某些易損器材的驗收方法和試劑的初步鑒別,避免了買到次品。她還帶回了幾本劉副教授贈送的關于中藥提取分離和薄層色譜技術的入門書籍。
“風哥,錢主任和王局長可幫忙了,打了招呼,價格給了優惠,還幫忙找了車捎回來。就是有些特別冷門的試劑,省城也沒有,劉教授說可以從他們學校調劑一點過來。”孫大壯匯報。
“凌院長,劉教授讓我先照著書和圖,在省城他學生的指導下,試著做了一遍那個薄層色譜,雖然沒分開,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趙曉燕興奮地說,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眼睛亮晶晶的。
“辛苦了!”凌風看著堆了半屋子的木箱和紙箱,心里踏實了許多。有了這些“裝備”,實驗室才算真正有了點搞科研的樣子。
他立刻組織人手,將實驗室重新規整,劃分出相對獨立的原料處理區、提取區、檢測區。老周帶著學徒,如饑似渴地翻閱著新來的書籍,對照著劉教授發來的詳細操作視頻(錄像帶,需要去地區才有設備看)的文字記錄,一點點琢磨。凌風也泡在實驗室,和大家一起學習、討論。他知道,自己作為領頭人,可以不親自操作每一個步驟,但必須懂原理、明方向、能把控關鍵。
在劉副教授的遠程耐心指導下(長途電話費成了醫院一筆新的、肉疼但不得不花的開支),老周團隊開始了艱難的“標準化工藝”探索。首先是提取溶劑的選擇和比例。之前只是用水煮,現在嘗試水提醇沉,考察不同濃度乙醇的沉淀效果。溫度控制是老大難,沒有恒溫水浴鍋,就用大鍋加水,插入溫度計,人工不斷添熱水調控,笨拙但有效。過濾用上了新買的布氏漏斗和抽濾泵(手動),效率大大提高。每一步操作的時間、溫度、現象、得到的浸膏重量和性狀,都嚴格按照劉教授設計的表格記錄。
失敗是常態。有時乙醇濃度不對,沉淀物極少;有時溫度控制不好,有效成分可能被破壞;有時抽濾時濾紙破裂,前功盡棄……但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詳細的記錄和原因分析,然后在劉教授的點撥下調整參數,重新來過。實驗室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