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這件事就在小小的公社衛生院傳開了。凌風用幾根銀針,徒手救回一個瀕死哮喘兒的故事,被傳得神乎其神。尤其是那個男人真的帶著孩子來衛生院道謝,孩子氣色紅潤,已經能正常說話、玩耍,更是坐實了傳聞。
李院長特意把凌風叫到辦公室,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凌風同志,干得不錯!關鍵時刻能頂得上,這就是咱們醫生該有的樣子。好好干,我支持你!”
而那位“偶感風寒”在家休養的劉副院長,也終于“病愈”回來上班了。他當著外科張醫生、內科蘇青等幾個醫生的面,皮笑肉不笑地對凌風說:“凌科長果然名不虛傳啊,這針灸真是神乎其技。不過,咱們衛生院看病,還是得講究規矩,該用藥用藥,該檢查檢查,不能總靠銀針嘛,萬一出了事,誰負責?到時候,可是要追究科室負責人責任的。”
凌風平靜回應:“劉院長說的是。昨天情況特殊,孩子危在旦夕,來不及取藥,才用針灸應急。以后一定按規矩來,該申請的申請,該簽字的簽字,絕不違規操作。”
“知道就好。”劉副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帶著警告和審視,然后背著手,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蘇青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看著劉副院長的背影,低聲對凌風說:“看見沒?給你上眼藥呢。不過,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昨晚那手針灸,漂亮!我聽兒科吳醫生說,那孩子送來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換了別人,根本救不回來。”
這是蘇青第一次正面夸他。凌風笑了笑:“應急而已,運氣好。”
“應急也是本事,運氣可救不了人。”蘇青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語氣里少了幾分揶揄,多了幾分真誠,“不過,你得罪了老劉,以后申請藥材,有得你頭疼了。他那人,最記仇。”
果然,當凌風拿著給那個哮喘孩子開的藥方,去找藥房老周領藥時,老周瞄了一眼方子,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鏡,拿起算盤撥了幾下,然后說:“凌科長,你這方子里,麻黃、細辛,都是管制藥材,用量還有點超常規。按規矩,得劉副院長特批才行。我可不敢隨便給你發。”
凌風心里清楚,這是劉副院長故意刁難。麻黃、細辛雖然是管制藥材,但這個劑量在哮喘急性發作后鞏固治療中并不算超常規,之前在凌家坉,他經常用這個劑量給病人治療,從未出過問題。
他拿著方子去找劉副院長,劉副院長正坐在辦公室里喝茶,見他進來,眼皮都沒抬:“凌科長啊,什么事?”
“劉院長,這是給昨天那個哮喘孩子開的方子,需要您簽字批一下藥材。”凌風遞過方子。
劉副院長拿起方子,看了半天,才慢條斯理地說:“凌科長啊,不是我不批。麻黃、細辛,藥性猛烈,有毒性,用量得謹慎。咱們要對病人負責嘛!你這樣的方子,有沒有循證依據啊?萬一病人吃了出現不良反應,誰負責?要不,你再改改,把麻黃、細辛的劑量減一減,或者換成別的藥材?”
明知對方是故意刁難,凌風卻不好發作。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回到科室,看著空蕩蕩的藥柜,第一次感到在這個新環境里施展拳腳的艱難。但他沒有氣餒,反而拿出紙筆,開始起草一份詳細的《公社衛生院中西醫結合科發展規劃及藥材設備申請報告》。報告里,他不僅列舉了中西醫結合治療常見病、多發病的優勢,還附上了省城醫院的相關文件和自己在凌家坉的成功案例數據,甚至對所需藥材、設備做了詳細的預算和效益分析,比如治療哮喘,中西醫結合比單用西藥節省30%的費用,且復發率降低50%。
他知道,光靠嘴說沒用,必須用更正式、更專業的方式,來爭取應有的資源。同時,他也在心里盤算著,如何利用這次“針灸救哮喘”帶來的聲望,以及如何“敲打”一下那位掌管藥房的關鍵人物——老周。這個僵局,必須打破。
凌風的報告寫得翔實懇切,足足寫了三頁紙,字里行間都透著專業和誠意。他不僅列舉了中西醫結合治療哮喘、風濕痹痛、慢性胃炎等本地常見病的優勢,還附上了自己在凌家坉治療的12個典型病例數據,包括患者年齡、癥狀、治療方案、療效、復發率和費用對比,甚至還畫了簡單的折線圖,直觀展示中西醫結合的優勢——比如治療慢性風濕痹痛,單用西藥的復發率是68%,中西醫結合的復發率只有23%;治療慢性胃炎,中西醫結合的療程比單用西藥縮短40%,費用降低35%。報告的最后,他還對所需的藥材、設備做了詳細的清單和預算,都是些常用且不貴的藥材,比如麻黃、細辛、金銀花、連翹等,設備也只是需要一臺小型煎藥機和一個烘干箱。
報告遞上去,如石沉大海。李院長看了只是點點頭,說了句“寫得很詳細,放在這里,我們研究研究”,便沒了下文。劉副院長那邊,更是連面都見不著,每次讓小趙去問,得到的答復都是“劉院長忙,沒時間看”或者“再等等,研究研究”。
科室依舊冷清。偶爾有病人慕名而來,大多是聽說了“銀針救哮喘”的故事,想來試試針灸。但一看這簡陋的條件,又聽說好多藥開不出來,大多搖搖頭走了。有個老太太想來治風濕痹痛,凌風用針灸給她治了一次,效果不錯,但需要中藥鞏固,可藥材申請不下來,老太太只能嘆著氣走了。
蘇青有時會溜達過來,看看凌風桌上那疊寫滿字的稿紙,嗤笑一聲:“寫這玩意兒有用?老劉要是想給你批,不用寫這么多,一句話的事;要是不想批,你寫十頁、二十頁也沒用。還不如想想怎么搞定老周實在。老周那人,別看是個抓藥的,可精著呢,在衛生院待了二十多年,人脈廣,劉副院長不少事都得靠他,尤其是藥材采購這塊,離了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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