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像一塊萬鈞重的、冰冷的巨石,轟然砸在凌風的心上!社會秩序開始出現局部的、但卻是危險的無序和崩塌的征兆!如果這種為了生存而引發的暴力搶掠趨勢得不到遏制,并且繼續蔓延開來,那么,凌家坉這個相對“有糧”、在饑荒背景下顯得格外“富足”的村莊,無疑將成為那些饑餓浪潮沖擊的最顯眼、最誘人的目標!饑餓,足以摧毀一切理智和道德底線!
“韓伯,這消息……來源可靠嗎?您親眼看到了嗎?”凌風追問,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緊,手心沁出了冷汗。
“我沒親眼看到械斗,但那氣氛不對頭!路上逃荒的人,看人的眼神都帶著鉤子!那幾個貨郎跟我熟,不會瞎說,他們嚇得夠嗆,貨都不敢多帶了。”韓老伯重重地嘆了口氣,皺紋里滿是憂懼,“風小子,咱們凌家坉現在倉里有糧,村里有水,這在這年頭,太扎眼了!就像……就像黑夜里的肥羊啊!我怕……怕遲早會被那些餓紅了眼、成了匪的流民盯上啊!到時候,可不是公社征糧這么簡單了,那是要明火執仗地來搶啊!”
送走憂心忡忡、步履蹣跚的韓老伯,凌風獨自一人站在暮色沉沉的院子里,望著天際最后一絲光亮被墨色的夜幕吞噬,心情異常沉重,仿佛壓著整個黑夜的重量。內部的危機憑借智慧和勇氣暫時化解了,但外部的、更龐大、更兇殘、更不可預測的威脅,卻正以排山倒海之勢逼近。天災持續肆虐,人禍已現端倪,凌家坉這艘剛剛駛過一片險灘的小船,仿佛又即將面對來自深海的、更加狂暴的驚濤駭浪,隨時可能被撕扯得粉碎。
他想起那片神秘空間里,那些在模擬的極端環境下依舊默默生長、頑強結實的作物,那些蘊含著更強生命力和抗逆基因的種子。它們或許是未來的希望,是黑暗中孕育的火種。但遠水難解近渴,它們需要時間成長、繁衍、推廣。眼下最緊迫、最現實的挑戰是,如何在可能迅速到來的混亂和暴力沖擊中,保住凌家坉這來之不易的安寧、糧食和生命之源!
單純的、被動的防御是絕對守不住的!必須要有更強的、主動的自衛能力和一套高效靈敏的預警機制。凌風立刻想到了孫大壯領導的那支民兵隊。以往的民兵組織和訓練,更多是象征性的,側重于生產勞動和政治學習,真正的軍事技能、應對突發暴力事件的實戰演練、以及心理建設,幾乎是一片空白。必須立刻扭轉這一局面!要充分利用即將到來的冬閑時間,以加強“保衛秋收成果、防止階級敵人破壞”的名義,組織民兵進行高強度的、實用的訓練!內容要包括:夜間巡邏與潛伏、利用村莊地形地物進行防御、簡單的格斗與擒拿技巧、棍棒和必要器械的使用,甚至要秘密準備一些如石灰粉、哨子、銅鑼等用于報警和阻滯的土裝備。同時,要在村莊外圍所有可能通行的路口、附近的制高點上,建立隱蔽的、輪班的了望哨,形成一張覆蓋全村、能夠提前發現危險的預警網絡。這件事,必須立刻著手,秘密進行,由孫大壯挑選絕對忠誠可靠的骨干先開始訓練。
此外,信息,準確及時的信息,比糧食和水更重要!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僅僅依靠韓老伯偶爾帶回來的、滯后且片面的消息。必須建立更廣泛、更及時、更可靠的信息網絡。是否可以借助韓老伯走南闖北、結交廣泛的便利,有意識地在一些交通要道、集鎮碼頭,結交一些可靠的消息靈通人士,建立固定的信息交換點?或者,在與凌家坉關系友好、且有姻親往來的周邊村莊,發展一些絕對可靠的“耳目”,約定簡單的暗號,定期互通周邊治安狀況和流民動向?這需要極大的謹慎和智慧。
這一夜,凌風屋里的那盞小油燈,又一次亮到了東方既白。他在一張攤開的、粗糙的草紙上,寫寫畫畫,時而凝神思索,時而奮筆疾書,勾勒著凌家坉未來的防御體系草圖、民兵訓練大綱要點以及信息網絡構建的初步構想。一個個念頭,如同暗夜中的火花,在他腦海中碰撞、閃爍、最終結合前世的一些理念初步成型。他知道,這將是一條更加艱難、更加隱秘、甚至充滿危險的道路,需要極致的謹慎、超凡的智慧和巨大的勇氣。但為了守護腳下這片土地,守護這群將信任和身家性命托付給他的人們,他別無選擇,必須迎難而上。
這一夜屋里的那盞小油燈,燈芯剪了數次,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依舊頑強地跳動著豆大的、昏黃的光芒,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桌上攤開的幾張粗糙草紙,墨跡尚未全干,上面是他熬夜勾勒的凌家坉防御草圖、民兵應急訓練要點以及一個初步的信息網絡構想框架。每一筆每一劃,都凝聚著他對未來可能危機的深深憂慮和未雨綢繆的苦心。
他揉了揉因長時間熬夜而布滿血絲、干澀發痛的雙眼,感到太陽穴一陣陣脹痛。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窗,一股凜冽的、夾雜著霜雪氣息的北風猛地灌了進來,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劇烈的寒噤,卻也瞬間驅散了盤踞在腦海中的混沌與疲憊。東邊的天際,才剛剛透出一絲慘淡的、魚肚白般的微光,映襯得四周的黑暗更加濃重,空氣冰冷得仿佛要凝固起來。
就在他深吸一口這冰寒徹骨的空氣,準備吹熄油燈,趁著天色未明抓緊時間歇息片刻,哪怕只是合眼迷糊一會兒時,村口方向,毫無征兆地,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到令人心悸、尖銳到刺破耳膜的銅鑼聲!“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這鑼聲完全不同于往日召集社員開會時那種相對平緩的節奏,也不同于示警火情時那種短促而有力的敲擊,而是毫無間歇、密集如雨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恐懼和十萬火急的緊迫感,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間撕裂了黎明前這片死寂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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