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稻神像落成后的第七日,灰霧毫無征兆地濃郁起來。
白日里也昏沉如暮,刺骨的濕冷鉆進骨髓。村里開始零星出現咳嗽聲,起初只是幾聲干咳,很快便轉為撕心裂肺的悶響,伴隨著喉間拉風箱似的呼嚕聲。染病的人面皮迅速浮腫,眼窩發青,皮膚下透出不祥的灰敗色澤,像被濕透的舊抹布捂過。
“灰瘟!是灰瘟又來了!”老周頭驚恐的聲音在濃霧里打顫,帶著絕望的哭腔。他拄著拐杖,看著自家小孫子蜷縮在破席子上,小臉灰敗,每一次咳嗽都震得小小的身子劇烈抽搐,喉嚨里發出破洞風箱般的嘶鳴,每一次吸氣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卻吸不進多少氣息。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在死寂的村落里瘋狂蔓延。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偶爾傳出壓抑的哭泣和絕望的呻吟。那尊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流轉著金屬冷芒的鐵稻神像,此刻也無法驅散人們心頭的寒意。
葉家倉庫厚重的木門被拍響,聲音急促而虛弱。
“葉…葉娘子!救命啊!求求您,救救我孫子!”老周頭嘶啞的哭喊穿透門板。
門開了一條縫,濃重的灰霧和刺骨的寒意涌了進來。葉夢情站在門內,清冷的眸子掃過門外幾乎癱軟在地的老周頭和他懷里氣息奄奄、面色青灰的孩子。孩子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尖銳的喉鳴,小小的身體因為缺氧而微微發紫。
“抱進來。”葉夢情側身讓開,聲音聽不出波瀾。
倉庫里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混合氣味。角落里,一排半人高的粗陶壇子靜靜立著,壇口用油布和黃泥封得嚴嚴實實。那是前些日子葉夢情帶著小鳳嘗試用變異靈稻釀造的靈酒。此刻,其中幾個壇子周圍的空氣格外酸澀,一股濃烈、尖銳的醋味正頑強地從泥封的縫隙里鉆出來,霸道地壓過了倉庫里原有的稻谷和鐵銹氣息。
林傾城蹲在幾個漏氣的壇子旁邊,好奇地伸著鼻子嗅來嗅去,被那酸味刺激得皺起了眉頭,卻還忍不住想湊近點聞。球球則躲得遠遠的,縮在小寶身后,用爪子捂住鼻子,發出不滿的咕嚕聲。
小鳳正墊著腳,小臉湊近一個壇子縫隙仔細分辨氣味,秀氣的眉頭緊鎖:“媽媽,乙字三號和七號的氣味…不對,發酵過頭了,酸得沖鼻子,酒味幾乎沒了。”她轉頭看向葉夢情,帶著一絲懊惱,“溫度沒控好,成醋了。”
葉夢情沒說話,目光落在老周頭懷里那孩子青紫的嘴唇和劇烈起伏的胸口上。那孩子喉嚨里發出的阻塞聲,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見過的、被淤泥堵塞了呼吸孔的魚。
“醋?”葉夢情重復了一遍,清冷的眸光微微閃動。她走到那酸味最濃的乙字三號壇子旁,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劍氣掠過,削掉了壇口一小塊封泥。
更加濃烈、尖銳的酸氣瞬間噴薄而出!這氣味極其霸道,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刺激感,倉庫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連一直昏沉的孩子,被這強烈的氣味一沖,都難受地扭動了一下,發出更加艱難的喘息。
“取一碗來。”葉夢情吩咐。
小鳳立刻拿過一個干凈的陶碗。葉夢情用木勺小心地從壇口舀出小半勺粘稠、深褐色、散發著濃烈酸味的液體。這液體質地渾濁,在碗底微微晃動。
“小鳳,”葉夢情將碗遞過去,“你感應一下,這醋液里,可還有靈力?或者…別的東西?”
小鳳是藥王谷弟子,對草木藥性靈力極為敏感。她閉上眼,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縷極其細微的神識,包裹住一滴深褐色的醋液。片刻,她睜開眼,帶著一絲困惑:“靈力…很微弱,幾乎散盡了。但是…很奇怪,這醋液本身…有種很強的‘穿透’和‘分解’的感覺,很…鋒利?像…像爸爸劈柴時斧刃上的那種感覺,但更細微。”她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詞。
葉夢情眼中了然之色一閃而逝。變異靈稻的金屬特性,在發酵失控轉化為醋的過程中,似乎并未消失,反而以另一種更“鋒利”、更“滲透”的方式濃縮保留了下來!
“取溫水,一比二十稀釋。”葉夢情果斷下令。她走到老周頭面前,看著那孩子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小臉。“把孩子放平。”
老周頭抖著手,依言將孫子放在倉庫里干凈的草席上。孩子喉嚨里的哮鳴聲如同拉破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骨明顯的凹陷,小小的身體因缺氧而劇烈痙攣。
葉夢情接過小鳳遞來的小半碗稀釋后的醋水。深褐色的液體在溫水中暈開,呈現出淺淡的琥珀色,那股濃烈刺鼻的酸味被稀釋后,變成了一種略帶刺激性的、類似發酵果實的清冽氣息。
她一手輕輕捏開孩子緊閉的牙關,另一只手穩穩地將碗沿湊近孩子的唇邊。
“葉娘子!這…這酸水…”老周頭看著那碗顏色詭異的液體,嚇得魂飛魄散。
“想他活,就閉嘴。”葉夢情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手腕微傾,溫熱的醋水緩緩流入孩子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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