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沉沉,壓在丁字柒叁號廢田上空,如同浸透了絕望的鉛塊。葉夢情宣戰的話語在死寂中回蕩,隨即被濃稠的霧靄吞噬,只留下更加壓抑的沉默。林傾城沉默地走到那片被他一鋤頭砸出暗紅深坑的區域旁,將肩上那柄青灰色的鋤頭輕輕放下,鋤刃沒入板結的黑土寸許,穩穩立住。
他彎腰,沒有去拿鋤頭,而是伸出那雙骨節分明、布滿厚繭的大手,探向腳下那片覆蓋著滑膩青黑色苔蘚的硬土。
“傻兒?”葉夢情微微一怔。
林傾城沒有回答,他的動作專注而凝定。粗糲的手指如同最精準的探針,摳住一塊苔蘚與硬土的接縫處,指腹猛地發力!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那層滑膩堅韌、如同潰爛皮膚的苔蘚,竟被他硬生生撕下一大塊!露出下面深褐近黑、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板結泥土。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銹和硫磺的刺鼻氣味瞬間爆發開來,比剛才濃烈數倍。
他隨手將那塊帶著粘液的苔蘚甩到一旁,那東西落在地上,如同死去的海蜇皮,微微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林傾城毫不停頓,十指箕張,如同兩把堅硬的鋼釬,狠狠插入剛剛暴露出來的硬土縫隙中。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全身虬結的肌肉在粗布衣衫下驟然繃緊,勾勒出巖石般的輪廓。手臂、肩背、腰腹的力量在這一刻擰成一股純粹的、沛然莫御的洪流!
“喝!”一聲低沉短促的吐氣從他喉嚨深處迸出。
“咔嚓!咔嚓嚓——!”
堅硬如鐵的板結土層,在他那雙純粹依靠肉身爆發出的恐怖力量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大塊大塊、邊緣鋒利如同碎石的暗紅色土塊,被他硬生生從大地上“摳”了起來!每一塊都有臉盆大小,沉重異常,帶著泥土深處冰寒刺骨的涼意和那股令人作嘔的麻痹感。
他就像一頭沉默而不知疲倦的遠古巨獸,伏在死寂的大地上,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震撼的方式,一寸寸地剝離著覆蓋在這片廢田之上的“死皮”!
“砰!砰!砰!”沉重的土塊被隨意地拋擲到身后,砸在泥濘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濺起暗紅色的粉塵。很快,他身后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紅色土丘。
小寶和小鳳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張,忘記了害怕。球球也停止了低嗚,金棕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看著林傾城如同挖掘寶藏般將那些可怕的“死土”一塊塊掀開。
葉夢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她明白林傾城的意思。鋤頭破開的坑洞雖深,但范圍太小。對付這種表層覆蓋著劇毒苔蘚、下方板結如礦渣的廢土,想要徹底清理,必須先剝掉這層“死皮”,將下面被污染得最深的硬土全部暴露出來,才有可能進行下一步。這無疑是效率最低、最笨重、也最耗費體力的方法,如同愚公移山。但此刻,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小鳳!”葉夢情的聲音帶著一種臨戰的緊迫感。
“在!”小鳳一個激靈,立刻站直。
“帶著小寶,清理爸爸挖出來的這些大土塊!把上面的苔蘚殘余和里面特別硬、顏色特別深的部分,都給我挑出來,堆到那邊!”葉夢情指向遠處一片低洼的死水潭邊緣,“那些是污染最重的‘毒核’,暫時集中處理,別讓它們混進待會兒要處理的土里!”
“是,媽媽!”小鳳用力點頭,拉起還有些發懵的小寶,“弟弟,跟我來!”兩個孩子立刻蹲到那堆暗紅色的土塊旁,小手不顧泥土的冰涼和刺鼻氣味,開始仔細地翻找、分揀。小鳳眼神專注,動作麻利,小寶則皺著鼻子,努力辨認著顏色最暗沉、質地最像礦石的碎塊。
“球球!”葉夢情又喚道。
“嗚!”球球立刻豎起耳朵,跑到她腳邊。
“警戒!”葉夢情指著濃霧彌漫的四周,尤其是通往青石鎮方向的小徑,“有人靠近,立刻示警!特別是穿錢家那種綢緞衣服的!”
“嗷嗚!”球球短促地應了一聲,金棕色的瞳孔瞬間銳利起來,它不再關注開墾現場,而是邁著小碎步,如同最警覺的哨兵,開始在田埂邊緣來回逡巡,濕潤的鼻頭不斷翕動,捕捉著風中任何一絲異常的氣味。小耳朵靈活地轉動著,傾聽著濃霧深處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
葉夢情自己也沒閑著。她走到林傾城身邊,拿起那柄青灰色的鋤頭。她沒有去嘗試模仿林傾城那種撼動大地的力量,而是將鋤刃對準那些被林傾城摳起土塊后邊緣崩裂、相對松軟些的土層縫隙。她雙臂發力,鋤頭帶著精準的力道楔入縫隙,然后利用杠桿原理,配合腰身的力量猛地一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