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的灰霧仿佛有生命般貼著地面蠕動,將小小的院落包裹得嚴嚴實實。灶房里,豆大的油燈火苗在破陶碗里跳躍,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映著兩張專注的臉龐。
冷月心將幾個小陶瓶在粗糙的木桌上排開,神情凝重。她小心地打開其中一個瓶塞,一股更加濃烈、更加純粹、帶著強烈刺激性的酸味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灰霧帶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她用一根削尖的細木棍,蘸取了極其微小的一滴近乎無色的濃縮醋精。
“葉姐姐,你看。”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緊張。她將蘸著醋精的木棍尖端,極其緩慢地靠近桌上那幾粒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鐵木碎屑。
葉夢情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前傾,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幾粒碎屑。林傾城抱著洗干凈的小寶和小鳳坐在稍遠一些的陰影里,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將兩個孩子安穩(wěn)地護在臂彎中。小鳳依偎在爹爹懷里,大眼睛好奇地睜著;小寶則抱著他的寶貝小木盒,小臉安靜。
木棍尖端,那滴濃縮的醋精,終于觸碰到了其中一粒鐵木碎屑的邊緣。
“滋——”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腐蝕聲響起!如同滾燙的烙鐵碰到了寒冰!
在昏黃的油燈光下,那粒原本堅硬無比、邊緣銳利如刀的鐵木碎屑,被醋精觸碰的地方,竟肉眼可見地騰起一縷極其細微、顏色比灰霧更深、帶著濃重鐵銹腥氣的黑煙!緊接著,那片接觸點如同被無形的火焰舔舐,迅速軟化、塌陷下去,形成了一個微小的凹坑!凹坑邊緣,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光澤,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被強酸腐蝕后特有的、焦黑扭曲的形態(tài)!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縷騰起的黑煙中,似乎有無數(shù)的、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塵埃狀顆粒在瘋狂扭動、掙扎,然后迅速湮滅!
“有效!真的有效!”冷月心壓抑著激動,聲音都有些發(fā)顫,“這些碎屑內(nèi)部寄生的孢子活性極高!濃縮醋精對它們的外殼和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有極強的破壞性!濃度越高,效果越明顯!”
她立刻拿起另一根干凈的木棍,小心地將那粒被腐蝕過的碎屑撥到一邊,露出了它下面墊著的一塊灰白色的、表面布滿蜂窩狀孔洞的巖石碎塊——這是白天在廢田邊緣隨手撿到的、被灰霧嚴重侵蝕的普通石頭。
冷月心再次蘸取一滴醋精,滴落在石頭表面。
“滋……”
同樣的聲音響起,但這一次,腐蝕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石頭表面被醋精浸潤的地方,只是緩慢地冒起細小的氣泡,顏色略微加深,并沒有出現(xiàn)鐵木碎屑那種瞬間焦黑塌陷的現(xiàn)象。騰起的煙霧也稀薄許多,帶著更多的是石頭本身的土腥氣,而非那種刺鼻的鐵銹腥味。
“普通受侵蝕的物質(zhì),孢子活性較低,外殼也遠不如寄生于鐵木內(nèi)部的孢子堅固!”冷月心迅速得出結(jié)論,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科學探究的光芒,“這些鐵木碎屑,不僅僅是材料,它們更像是……濃縮的孢子炸彈!而濃縮醋精,就是引信和炸藥!”
葉夢情看著桌上那粒被腐蝕得焦黑的鐵木碎屑,又看了看旁邊反應平平的石頭,眼神亮得驚人。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醋精殘留,捻起一粒完好的鐵木碎屑。碎屑冰冷堅硬,邊緣銳利,在指尖留下細微的刺痛感。
“硬,亮,還‘臟’?!彼吐曌哉Z,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把雙刃刀。用好了,就是捅向那些臟東西心窩子的利器!”
她轉(zhuǎn)向冷月心:“冷妹子,這醋精,能配多少?這鐵木屑,傻兒劈柴還能弄到。我們得想辦法把它們結(jié)合起來,做成能撒出去的‘藥粉’,或者能抹在刀刃上的‘毒’!”
冷月心立刻點頭,飛快地盤算起來:“濃縮醋精需要時間沉淀提純,現(xiàn)有量不多。但基礎(chǔ)醋液還有不少!我們可以嘗試將鐵木屑研磨成粉,按不同比例混入醋精或醋液,測試腐蝕性和揮發(fā)性,找到最佳配比!如果能穩(wěn)定附著在載體上……”
兩個女人湊在昏黃的燈火下,聲音壓得更低,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比劃著,討論著如何將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變成對抗無形之敵的武器。灶房里彌漫著濃烈的酸味、鐵銹腥氣和一種名為“希望”的緊張氣息。
就在這時,角落里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痛苦的嗚咽。
“嗚…汪嗚……”
聲音很輕,帶著幼獸特有的可憐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