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后,周通緩緩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呈現出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指尖沒有直接觸碰果子,而是隔著一寸距離,一股無形的、柔和的靈力如同絲線般纏繞上那顆朱紅色的漿果。
漿果被靈力輕輕托起,懸浮在周通的掌心上方。他指尖微動,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肉眼難辨的寒芒如同最精密的刀刃,瞬間在果皮上切開一道微小的口子。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精純的清新氣息瞬間彌漫開來!這氣息中蘊含的草木生機之濃郁,遠超尋常靈植,更奇異的是,那絲蒼古的韻味也隨之清晰了一絲!周通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他小心地操控著靈力,從切口處引出一縷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淡紅色汁液。
他將這縷汁液置于鼻端,極其謹慎地嗅了一下。
下一刻,他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瞳孔驟然收縮!雖然只有一瞬,但葉夢情和冷月心都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掠過的震驚!那絕非尋常靈果能帶來的反應!
周通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動,那縷汁液瞬間被凍結成一顆微小的冰晶,消失在他寬大的袖袍之中。他臉上的震驚之色已消失無蹤,重新恢復了那副冰冷刻板的模樣,但眼底深處,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和……一絲隱藏極深的貪婪。
他再次看向小寶,目光變得異常復雜,冰冷中混雜著審視、探究,甚至還有一絲忌憚。沉默了片刻,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此幼虎,身染邪穢,戾氣未消,本應帶回山門以真火煉化,以絕后患?!?/p>
小寶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抱著幼虎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周通話鋒卻是一轉:“然,念其年幼懵懂,且爾等凡民愚昧,不知其害。本執事法外開恩,暫且留其性命,由爾等自行看管?!?/p>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葉夢情和冷月心,帶著警告:“需以精鐵鎖鏈禁錮其爪牙,置于地牢,每日以凈塵符洗滌其穢氣,并上報其狀況!若有絲毫異動,為禍鄉里,爾等連同此間所有生靈,皆以同罪論處,灰飛煙滅!”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律,砸在眾人心頭。葉夢情心中稍松一口氣,卻絲毫不敢大意,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青玄門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擁有強大血脈的幼虎。
周通不再看他們,目光重新落回懸浮在他掌心上方的那顆朱紅色漿果上。他袍袖一卷,那顆珍貴的果子瞬間消失不見。
“此果,”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權作爾等看管不力,需額外繳納之罰資。此間靈獸征調事宜,暫緩執行。爾等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已重新回到那柄寒冰長劍之上。他深深看了一眼小寶,那眼神復雜難明,隨即冷喝一聲:“走!”
三道青白劍光驟然亮起,沖天而起,撕裂晚霞,瞬間消失在莽莽群山的方向,只留下冰冷刺骨的余韻在空中緩緩消散。
直到那三道劍光徹底消失在天際,田野間凝固的空氣才仿佛重新開始流動。
“嗚……”成年踏云虎發出一聲長長的、如釋重負般的低吼,緊繃的身軀緩緩松弛下來,體表翻騰的玄黑云霧也漸漸平息、收斂。它巨大的頭顱轉向小寶,琥珀色的眼瞳中,狂暴的怒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和的注視,甚至帶著一絲……感激?
獸群也隨之徹底安靜下來,之前的兇戾之氣蕩然無存,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只是一場幻覺。
小寶根本沒注意這些,他只是開心地抱著幼虎,用臉蛋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腦袋:“小腦斧不怕啦!壞人走啦!果果…果果沒了,明天我再給你找!”幼虎似乎也感受到了安全,伸出溫熱的小舌頭,親昵地舔了舔小寶的臉頰,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葉夢情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快步上前,一把將小寶和幼虎都摟進懷里,心有余悸。
冷月心走到小寶身邊,蹲下身,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懷里那只正享受著小主人愛撫的幼虎,最終什么也沒問,只是輕輕拍了拍小寶的頭。
“吱吱!”一聲帶著明顯得意的叫聲響起。
只見球球從旁邊茂密的稻叢里鉆了出來,灰撲撲的毛上沾著草屑和泥點,嘴里正叼著它之前搶回來的那團“寶貝”——混合著巨狼糞便和泥土的混合物。它得意洋洋地跑到葉夢情腳邊,仰著小腦袋,小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邀功:看!我搶回來了!我的!比那紅果果實在多了!
看著球球那副“糞土勝過金玉”的得意模樣,再想想剛才那驚心動魄、最終被一顆果子化解的危機,葉夢情和冷月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荒謬絕倫又啼笑皆非的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