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伏誅帶來的短暫平靜,如同暴風雨后渾濁水面上的浮油,掩蓋不住底下翻涌的暗流。曬谷場上,枯萎的百米黃瓜藤蔓被連夜清理,只留下大片翻新的泥土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混合了妖血與腐骨花的甜腥氣。村民們在吳建國的安撫下散去,但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白日里運動會狂歡的熱鬧被一種沉悶的警惕取代。
林傾城并未松懈。他獨自立于金絲楠木的虬結根脈之上,霜華劍插于身側,劍穗無風自動。他掌心貼附在粗糙的樹皮上,指尖流淌著極其細微的冰藍色靈力絲線,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寸寸梳理著地脈深處。白日里被妖血菌絲污染的區(qū)域雖已凈化,但那種被無數(shù)細小“錨點”扎入汲取的污濁感,如同跗骨之蛆,殘留在他敏銳的感知里。玄塵子留下的“種子”,無聲無息,卻比山本的瘋狂更令人心悸。
葉夢情沒有回屋。她坐在祖屋廢墟旁一塊尚算平整的青石上,掌心攤開,那枚溫潤的同心玨靜靜躺在那里。月光下,玉玨表面那道細微的裂痕(035章修復后殘留)仿佛一條沉睡的銀蛇,反射著清冷的光。白日里血脈之力與地脈共鳴時的灼熱感早已褪去,此刻觸手生溫,玉玨內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暈在流轉。球球安靜地趴伏在她腳邊,巨大的頭顱擱在交疊的前爪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瞇著,頸間的項圈在夜色中偶爾閃過一道微弱的電火花。它似乎能感知到女主人的心緒不寧,尾巴尖兒輕輕掃過地面。
冷月心的實驗室(由村衛(wèi)生室臨時改造)里,彌漫著一股清冽又帶著苦澀的藥香。幾盞無影燈將操作臺照得亮如白晝。同心玨被放置在一個由寒玉雕成的淺盤中央,周圍環(huán)繞著數(shù)種形態(tài)奇異的靈植粉末和幾滴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液體——那是冷月心從金絲楠木新生的嫩葉中萃取的汁液。
“葉小姐的血脈與靈脈同源,這玉玨既是信物,更似容器。”冷月心聲音低沉,修長的手指捻起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蘸取了少許幽藍汁液。他動作極其輕柔,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將針尖點在玉玨那道裂痕的起始處。“伯母當年留下此物,或許不僅是情定之物,更是守護者傳承的密鑰。我以靈脈精華探之,或能窺見其深層禁制。”
幽藍的汁液順著裂痕的紋路緩緩滲入。起初并無異樣,幾息之后,玉玨內部那微弱流轉的光暈驟然加速!仿佛沉睡的星河被驟然點亮,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在玉質內部瘋狂涌動、碰撞,沿著那道裂痕的軌跡游走,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噼啪”聲。
葉夢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球球也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警惕的低嗚。
冷月心神色凝重,取過一支特制的、嵌有放大鏡片的鑷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角度。他的目光穿透鏡片,死死鎖定在裂痕深處。“有東西……被封印在裂痕的‘斷層’里!不是靈力烙印,是……物理刻印?不,更像是……”
他話音未落,那沿著裂痕瘋狂游走的光點猛地一滯,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瞬間匯聚于裂痕最中心的一點!
嗡——!
一道極其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乳白色光柱,毫無征兆地從那一點激射而出,直沖屋頂!光柱中,無數(shù)細如塵埃的金色符文如同被驚擾的螢火蟲般飛舞、旋轉。這些符文古老而晦澀,并非現(xiàn)今修真界通用的任何一種符箓體系,其筆畫轉折間,竟隱隱帶著與葉夢情掌心金紋同源的氣息!
光柱持續(xù)了約三秒,隨即驟然收斂。所有光點和符文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然而,在同心玨那道裂痕的表面,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行細小的文字。那文字并非鐫刻,更像是玉質本身在某種力量作用下,從內部析出的、由極其細微的金色結晶構成的線條。
字跡娟秀,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決絕與疲憊,正是葉夢情記憶中母親的手書!
**靈脈守不住,便毀了它。勿念,勿悲,護好自身與小情。——母絕筆**
空氣仿佛凝固了。
葉夢情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渾身血液都涼了半截。她死死盯著那行字,每一個金色的結晶都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她的眼里、心里。“毀了它……”她喃喃重復著,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娘……您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您早就……”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化作一陣劇烈的酸楚涌上鼻腔,眼前瞬間模糊。原來母親當年守護靈脈直至隕落,并非簡單的力竭,而是早已預見了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絕境,甚至留下了最終的手段!這枚象征著父母情深的同心玨,竟也承載著如此殘酷的使命!
林傾城不知何時已無聲地出現(xiàn)在實驗室門口,周身縈繞的寒氣讓室內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他的目光掃過玉玨上的絕筆,深邃的眼眸中不見波瀾,但那握著霜華劍柄的手指,指節(jié)卻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緩步上前,沒有去看葉夢情瞬間涌出的淚水,而是俯身,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精純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行金色結晶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