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山的天,像一口倒扣的、燒紅了的鐵鍋。
毒辣的日頭懸掛在毫無云翳的穹頂,白晃晃的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無情地炙烤著這片飽受靈脈風(fēng)波侵?jǐn)_的土地。已經(jīng)整整一個(gè)月,沒有一滴雨落下。
靈脈覺醒帶來的充沛靈氣,似乎并未惠及這片天空。相反,持續(xù)的、反常的高溫干旱,如同沉重的枷鎖,死死扼住了葉家山的命脈。
靈田邊緣,原本生機(jī)勃勃的作物葉片邊緣開始卷曲、焦黃。葉春杏精心打理的果園里,新掛的幼果因缺水而顯得蔫頭耷腦,失去了往日的靈韻光澤。山澗溪流的水位降到了歷史最低點(diǎn),露出布滿曬裂淤泥的河床,發(fā)出無聲的哀鳴。空氣中彌漫著干燥的塵土味和植物被炙烤后散發(fā)的、帶著一絲絕望的焦糊氣息。
“天殺的旱災(zāi)!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張翠花叉著腰,站在自家干裂的菜畦旁,對著萬里無云的天空破口大罵,汗水順著她曬得通紅的臉頰滾落,浸濕了衣襟。她試圖再次動(dòng)用那新覺醒卻時(shí)靈時(shí)不靈的言靈異能:“給老娘下雨!下大雨!淹了這鬼日頭!”
她憋足了勁,臉都漲成了醬紫色,然而,除了引來幾只聒噪的烏鴉在枯枝上盤旋嘲笑,天空依舊湛藍(lán)得刺眼,沒有一絲云彩聚集的跡象。張翠花泄了氣,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煩躁地揪著干枯的草葉:“這破嘴,關(guān)鍵時(shí)候咋不靈了!”
持續(xù)的干旱,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每一個(gè)葉家山村民的心頭。豐收的希望正在枯萎,賴以生存的靈田和果園面臨絕收的威脅。焦慮、不安,甚至一絲絕望的情緒,在沉默的勞作和疲憊的嘆息中悄然蔓延。連平日里最聒噪的孩童,也因酷熱和缺水而顯得無精打采。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葉三爺站在祠堂門口的老槐樹下,枯瘦的手掌撫摸著同樣因缺水而顯得無精打采的樹葉。他抬頭望著那輪令人心悸的烈日,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凝重和憂慮。“這是老天爺在警示,也是靈脈在…呼喚。”
他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轉(zhuǎn)身,步履蹣跚卻異常堅(jiān)定地走向祠堂深處。那里,供奉著葉家先祖的牌位,也存放著一些早已被歲月塵封、被視為“老古董”甚至“迷信糟粕”的東西。
傍晚時(shí)分,當(dāng)夕陽的余暉將西天染成一片悲壯的金紅,葉家山曬谷場中央,已經(jīng)用新收的、尚帶著清香的干稻草,鋪設(shè)了一個(gè)巨大的、古樸的圓形祭壇。祭壇中央,擺放著三牲祭品(雖然靈田歉收,但村民們還是盡力湊出了最好的)、幾碗新米、以及從祖屋金絲楠木上小心摘下的幾片翠綠葉片。
祭壇周圍,黑壓壓地跪滿了葉家山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此刻都收起了往日的嬉笑怒罵,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和希冀。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衫,但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離開。空氣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遠(yuǎn)處傳來的、有氣無力的蟬鳴。
葉三爺?shù)纳碛埃従彸霈F(xiàn)在祭壇前。
他脫下了日常的粗布褂子,換上了一件漿洗得發(fā)白、邊緣繡著早已褪色模糊的古老云雷紋飾的麻布長袍。稀疏的白發(fā)用一根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木簪勉強(qiáng)束起,露出布滿深刻皺紋的額頭。他手中,拄著一根纏繞著褪色紅布條、頂端鑲嵌著一顆黯淡無光石珠的古老木杖——那是葉家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祈雨杖”。
此刻的三爺,佝僂的腰背似乎挺直了幾分,渾濁的老眼中,跳動(dòng)著一種近乎神圣的火焰。他不再是那個(gè)田間地頭絮叨的老農(nóng),而是承載著整個(gè)葉家山祈望的、溝通天地祖靈的巫祭。
“咚!”
“咚!”
“咚——!”
三聲沉重而悠遠(yuǎn)的鼓聲,如同從遠(yuǎn)古傳來,驟然打破了曬谷場的死寂!敲鼓的是村里最健壯的漢子李石頭,他赤著上身,肌肉虬結(jié),每一次鼓槌落下,都仿佛敲在村民的心坎上。
鼓聲落定,萬籟俱寂。連風(fēng)聲都停了。
葉三爺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天地間最后一絲水汽都吸入肺腑。他緩緩抬起枯瘦的雙手,高舉過頭頂,掌心朝向那輪正在沉入山巒的血色夕陽。一個(gè)蒼老、沙啞,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和穿透力的聲音,從他干裂的唇間緩緩流淌出來:
“赫赫吾祖——!開天辟地——!澤被蒼生——!”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gè)跪伏村民的耳中,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震顫。
隨著這古老的、仿佛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葉三爺動(dò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