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看你敢得很。孤與福滿之間如何,父皇母后如何思量,那是天家之事,是孤東宮之事。何時輪到沈尚書之女,在此替孤剖析利弊、指點江山了?”
這話說得極重,幾乎是指著鼻子說她逾越本分,干涉儲君私事甚至妄測圣意。
沈清瑤只覺得臉上血色盡褪,指尖瞬間冰涼,連呼吸都滯住了。
她從未見過太子如此鋒利不留情面的一面,即便是方才在涼亭被拒,也遠不如此刻這般……羞辱。
“你以為,抬出父皇,提及家世德行,便能顯得你深明大義,處處為孤、為朝廷著想?”
顧銜玉語氣里的諷刺愈發明顯,甚至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厭煩,“沈清瑤,你是否太將自己當回事了?”
“太子妃之位,乃至孤身邊任何人、任何事,該當如何,自有孤的考量,亦有父皇母后定奪。你……”
他目光在她慘白的臉上停留一瞬,復又移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多余。
“憑什么覺得,你有資格在此置喙?又憑何認定,你口中那套端莊賢淑的標準,便是孤所看重的?”
沈清瑤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住。
她張了張嘴,卻發覺喉嚨干澀,發不出任何聲音。
太子的話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將她平日里最為自矜的身份、才名、家世,以及那點隱晦的期盼,割裂得支離破碎。
他甚至連委婉的拒絕都不屑給予,直接撕開了那層名為“得體”的遮羞布。
“至于福滿,”提到這個名字,顧銜玉的語氣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但快得讓人抓不住。
隨即又被更深的冷意覆蓋,“她是什么性子,該如何,輪不到你來評判,更無需你來善待。她自有孤護著,有母后寵著,有蕭將軍和整個將軍府做倚仗。她是否適合后宮,是否歡喜,那是孤要與她細說慢商之事。”
他頓了頓,最后一句,字字清晰,砸在沈清瑤耳中,如同晴天霹靂:
“管好你自己,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心思和算計。也少在孤面前搬弄是非,若再有下次,孤不介意讓沈尚書好好管教一下自家女兒什么是規矩,什么是禮義廉恥。”
說完,顧銜玉不再看她一眼,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塵埃,徑直轉身,穿過月洞門離去。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目光不經意掃過回廊另一側的拐角,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那里,一抹雪青色裙擺悄然顯露,芷霧的身影慢悠悠地踱了出來。
她顯然已在那里站了一會兒,此刻正歪著頭,一雙杏眼亮晶晶的,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或驚慌。
反而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點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狡黠。
顧銜玉與她目光相接,看到她眼中明晃晃的得意和“表哥真厲害”的贊嘆,心底那點因沈清瑤而起的郁氣莫名散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這小丫頭,倒是會挑時候。